因为之前向夫予章再三嘱咐过,切莫说漏了左子丘的真实身份,又在方才踏出厅门时与夫予章互通了眼神,所以两个人向南门毅迎过去的时候神色坦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二人向南门毅行了礼,左子丘请进正厅,和南门毅席地坐下,夫予章沏了壶茶上了茶水茶杯,左子丘方开口问道:“不是说殿下只需在府上静候即可,怎么殿下还是亲自过来了?”
等到夫予章沏好的茶水在茶案上放好退去,南门毅才回答道:“先生如今有几分把握?”
“殿下是说欧阳大人的案子吗?”左子丘向南门毅的茶杯中斟了杯茶,将双手收回来叠放在腹前。
“当然,难道还有别的事叨扰先生吗?”
大概是由于一整天沉闷悲伤的基调一时难以平复,左子丘假意大笑起来,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伤悲。
长笑过后,左子丘的语气轻缓下来,伸手端起手中的茶杯转了转,道:“殿下放心,只待明日黄老先生进宫,一切皆可定。”
“先生确定吗?”
在面对涉及所关心之人的安危的事情上,无论有多大把握,南门毅总是忧心忡忡。这是十年前萧山大案留给南门毅的心理阴影,那个案子,他本以为一向严明公正的大理寺和护龙寺会呈上一份满意的查案结果,没想到皇宫中人从上到下所表现出的态度是那样令人齿寒。
“确定!”相比之下,左子丘的回答依然是胸有成竹的。
“那就好,”南门毅长舒了口气,似乎悬着的心稍稍下调了几寸,口中愤然道:“我南门一族欠老尚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本王绝不能再让老尚书蒙冤遇难!”
“这件事情一来二去这么久了,殿下在这里干着急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安定下来。这以后的路这么远,殿下如此毛躁可不合适……”
“我……”南门毅无言相对,他知道自己理亏,又及时收住了自己的话。
“殿下勿怪,只是既然殿下要走这条路,左某就必须担起作为谋臣的责任。”
“嗯,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以后我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明示指出。”
不知为何,左子丘望向南门毅的目光霎然有些变动,从起初的敬而欲远到青睐有加。这使得南门毅敏感的神经有些怪异,但只是眼眉一紧,并未说出口,只听到左子丘行作揖礼的一个声音:
“左某定当义不容辞。”
苏文煊独人独马赶到奉栾地界的第二天一早,就连太阳也慵懒的在东山赖了会儿床,比往日升起地迟了一些。栾天赐却在这晨色中敲响了苏文煊的屋门。
苏文煊奔波两日未曾歇息,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从酣睡中惊醒,他乏力地从床榻坐起,也不顾着整理衣物,便匆匆过来给栾天赐开门。
“原来苏兄还没醒,”栾天赐简单打量一下苏文煊乱糟糟的行装,方才道了句歉:“惊扰苏兄的美梦了,苏兄见谅。”
“行了,你就不要装腔作势了,”苏文煊无味地打了个哈欠,又斜睨了一眼栾天赐:“进来说话吧。”
“嘿嘿。”栾天赐快步走到苏文煊的屋里,靠在火盆前搓了搓手。
“京城这些时日倒是暖和了许多,没想到奉栾还是这般清寒。”苏文煊抄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绒肩披在身上,与栾天赐对坐下来。
“奉栾地处北方,沿岸又多是大江大河,自然冷得长些,”栾天赐喝了一杯热茶暖了暖胃,继而又将话题牵引道:“苏兄给我的信件我粗略浏览了一遍,其中内幕属实让人心惊。”
因为昨晚审信时,栾天赐已经发作过一次,所以早间起来与苏文煊提起此事时并未有多大波澜。
“既然其中内幕栾庄主已然知晓,便不要再为此事烦扰,”苏文煊顿了口气,困倦之意也渐渐从脸上消失:“这其中戴罪者无外乎幽月门门主萧长清、宫中赢王骆阳皓、暗器之宗唐门门主唐鼎。以奉栾的江湖手段,查明此事还不是轻而易举?”
“苏兄说的是,辰时大概已过,苏兄快收拾行当,我们这就启程进庄里去。”
奉栾庄沿途所设的每一个驿站里都备有备用的马车,以备不时之需。苏文煊虽浪迹江湖,但毕竟年事已高,也不是整日打打杀杀的江湖剑客,故而上了马车,跟在栾天赐快马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奉栾庄去。
江湖第一大帮的由头实在不容小觑。单单是沿途展开的岗哨,毫不夸张的说足足有八百里远。直到一行人直入奉栾腹地,守庄的寨兵辨出栾天赐的模样,才慌张开门迎客。
抬头看过去时,饶是名冠江湖如是之久的奉栾庄,庄头的寨门几百年来就没换过。这片不太安分的土地偶尔会有些天灾横降,但这寨门却好像某种象征一般,风里雨里,从未倾倒。
苏文煊掀开帐帘,着实认真的在寨门下停留了片刻,直到栾天赐下马过来提醒了一句:“苏兄,进去吧。”
苏文煊方才回应道:“走吧。”
奉栾庄上的庄客里大都是十二州慕名而来的普通百姓。这其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却未曾出现过作奸犯科之事。这个没有明确边界的一方宝地却也从来没有因为边界问题和其他江湖帮派有过纷争。
马车穿过长长的街市,直到中心位置处,这是一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天然丘陵,盖有三百米高,大路坦荡,可容百匹马并驾而过。
上了山,自题写着“奉栾庄”三个大字的牌匾进去,便到了天下第一大帮的机关重地。巍峨的奉栾阁里便是众位奉栾阁老组成的首脑机构。这些人在栾天赐推门进去的瞬间,也都纷纷转过身向他行礼。
“几位阁老免礼,”栾天赐向众人招招手,届时侧身显出苏文煊的身影:“今日奉栾阁置办酒席,为苏神医接风洗尘!”
不等苏文煊应答,阁中众人已忙着张罗起来。他们有的走过来向苏文煊寒暄两句,有的则索性守在苏文煊身旁寸步不离,但苏文煊的眼神却没有在这些人身上停留。
放眼过去的时候,一个明明女儿之身,步姿却甚是从容不迫的十四五岁模样的女子执着晚辈礼向苏文煊走过来:
“侄女栾翎,见过苏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