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先生？”归武有些不解，但还是想当然道：“您回京的消息确实是黄老先生告诉我的。”
左子丘淡眼浮过，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走回青龙门，左子丘向归武告辞行了礼，又带着夫予章回了府。
夫予章在厅堂上踌躇了许久，直到席地坐着读书的左子丘抬头轻斥了他一句，夫予章才鼓起勇气行礼坐下来。
“师父的事情，弟子本不该多问，可是今天随师父东宫一游，却突兀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恕弟子多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急，”左子丘向夫予章的茶杯里斟了杯茶，眸间不露神采，只淡淡道：“各州学士年过十五岁方可入学堂读书，学龄十二年方有资格参加宫里的殿试，你为拜梅山，连续参加了三年殿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应当是三十一岁吧。”
“嗯，弟子生辰冬月初五，刚刚过了三十一的生辰。”
“十年前你已经二十一岁，想必世间的一些大事你也应知晓一二吧？”
“回师父，”夫予章作揖道：“弟子寒窗十二载，虽不曾涉世，但京城的事倒也多多少少的听闻过，毕竟十年前的萧山大案当年也是震惊天下，口风甚至都传到外族的耳中。”见左子丘沉默下来，继而又心疑问道：“师父说的是这件事吗？”
“嗯，”左子丘弱弱地点了点头：“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夫予章长长吸了口气，又沉沉回忆片刻，方在左子丘暗淡的眼睛中徐徐道来：“民间传闻，是在六月初六那天，前太子殿下携太子妃荥阳公主和小公主南门灵儿到萧山观赏烟火，不料突发山火，邪风很快将火源蔓延整个萧山，萧山之上一片火海，无人敢前去救火。”
接而夫予章的眼睛里露出些难色，表情有些斗争，却还是继续道：“当时未央国举国上下都在为‘凤求凰’的佳节欢庆，尤其是京城之中，皇亲国戚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直到萧山失火的消息被慌张报进宫中，先帝戄然失色，喜宴霎时收场，六部官员开始紧急应对……”
“坐席上没有太子南门修的身影，也没有荥阳公主、小公主，先帝的心不免沉下来，直到大火扑尽，才从废墟之中找出三具遗骸……太医验尸确定是太子一家……”
说到这里，夫予章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挪到左子丘身上，左子丘眸中溢泪，心至悲切却没有作声，只将头微微抬起，面对夫予章沉沉道：“……京城的消息……民间传说的也能这么具体吗？”
“那可是一代贤王修殿下啊……”夫予章喟然叹道：“当时那个时候，不知十二州有多少人仰慕修殿下的才华……又不知有多少人为修殿下的死如丧考妣地祭奠……有多少人为修殿下悲痛欲绝地惋惜……”
又目光如炬地盯住左子丘：“……师父您……您真的是……当年的修殿下吗……？”
左子丘将目光远远地放出去，一番慨叹后沉落下来的表情冷静地使人战栗，那遥远的双眸中竟无半点生机，双唇就就这么微乎其微地挤出个字：“是。”
“可是……”
“……十年前的那个六月初六，我的确是去了萧山，找到一处最好的观景台，准备在那里与家人共看烟花……”左子丘的声音愈发苍白，仿佛在面临死神的拷问，一阵唏嘘之后，又继然道：“……可是当时的马车走到一半，忽被一行人拦住了去路，那时东宫卫长霍战青离奇卧病，身随的近侍个个武功不敌，一番厮杀后，只剩归武一个人……”
“归将军？他没有打过那帮人吗？”
“当时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打得过……？我让他回京报信，等他带黄老先生和一众御林军赶回来时……”左子丘的声带震颤起来：“……马车已经葬身火海……”
“您……您最后活了下来……对吗？”
“是……”左子丘乏力地点了点头，好像此刻正有一颗刺扎穿他的喉咙，他强忍着心痛，继哽咽着道：“……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身在梅山，苏神医陪在我的身旁，荥阳和灵儿……她们都不在了……”
面对左子丘的掏心言论，夫予章憾然到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通意，不能出只言片语。
左子丘费了很长时间才将心伤勉强暂时填补，又将视线移到夫予章身上，眼神决然道“今日将这一切都告知于你，其实并非我的本意。我旨在梅山之上，姣月女神座下为弟子时，曾听女神提起过你，故而收你为徒，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是天大的真相，我却不能瞒着你。”
“弟子明白。”
“还有……民间流传着的，梅山天宫上住着的都是神仙，你也这样认为吗？”
“天宫上仙，弟子不敢多加揣测……”
左子丘沉沉吐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其实不然，梅山上的师兄师弟，甚至姣月女神，他们都是普通人，只不过在一些是非的关口上，他们能做出相对世人更加正确的抉择，他们所修行的东西，实际上本身就是一本治世之书……”
一下说了这么多，夫予章知道左子丘的这些话绝对认真，绝无半点儿戏，于是他起身郑重向左子丘行了弟子大礼，道：“师父教诲，弟子定铭记在心，”伏地向左子丘叩了首，又继续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生有幸拜于师父座下，予章必生死相随！”
“起来吧。”左子丘起身陪夫予章完成这个大礼，又托袖将他搀起。
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颊，明显可以端详到左子丘眼角的泪痕，夫予章又后撤一步，叠手作揖道：“斯人已逝，还望师父看紧当下，仍能好好地迎对未来。”
左子丘欣慰地笑了笑，届时府外传来一阵落轿的声音，这时左府仅有的几个下人中的一个才上前奏报：“齐王殿下正向正厅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