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煊眸中闪出惊疑神色,他盯住面前这个侄女,满目疑光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直到神思收回躯壳安定下来,方才张口结结巴巴重复一遍:“栾……栾翎?”
“是我啊,苏伯伯!”栾翎欣然道。
苏文煊脸上还是挂着半信半疑的表情:“都……都长这么大啦!”
确实,自从苏文煊上次离开奉栾庄,到如今已足有三年。三年虽不算长,但对一个妙龄女子来讲,却是容颜、身形大改的芳华时期。俗言道女大十八变,以至于连苏文煊都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而关于栾翎的身世,更是奉栾庄近十年来的众多谜团中的一个。
九年前冬天的一个晚上,大雪压境,极其寒冷。栾天赐像往常一样巡视过一遍奉栾,准备回房就寝。却看见苏文煊立在雪景之中,怀里揣着襁褓模样的被褥,胳膊上坐着一个孩童。
栾天赐忙将苏文煊请进去。
这个时候距离萧山大案过了大约一年半,苏文煊救下南门修后留在了京城,大案头绪一筹莫展,无奈之下,他将身边一直跟随他的这个孩子带到了奉栾庄。
“苏兄,你这是何意?”九年前的栾天赐四十出头,正是男人最有韵味的时候,再加上他本就一表人才的相貌,雪庐之中,栾天赐可是一名赢得无数少女芳心的美男子。
仰慕他的女人多了,他自然就没有了成家的想法,在加上身在江湖,儿女情长本就无法兼顾,所以四十多岁的栾天赐膝下尚无一儿半女。直到苏文煊说出委托栾天赐收养这个女孩的意图,栾天赐却好似乐开了花。
“你在外拈花惹草得的女儿,为什么要让我来养?”栾天赐虽口头上故作不悦,但却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欣喜。苏文煊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便接话道:“栾庄主想多了,这女孩其实并不是我的女儿,最多也就算是养女吧。”
“养女?”一向闲云野鹤般的苏文煊怎么会有养女?栾天赐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便又开口问道:“谁家的孩子?我认识吗?”
“故人,”对于这个问题,苏文煊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他两个字,见他又要开口追问,苏文煊又堵住他的嘴道:“栾庄主不要多问,这个女孩本应由我亲自抚养长大,可是如今我抽不开身,只得拜托栾庄主代为收养,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告诉你她的身世。”
就这么一来二去,栾翎成为了栾天赐膝下唯一的后人,尚且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为了当年答应苏文煊的那句承诺。
所以当阔别三年,如今已十四五岁的栾翎再度出现在苏文煊的眼前,苏文煊脸上的那抹惊愕也变得容易理解起来。
苏文煊捏了捏衣袖,又将目光放的平淡下来,简单道:“三年不见,小翎儿如今已长这么高啦!”
栾翎不失礼貌地回之一笑,眼睛里又开始留意起其他人的踪迹,四下探了一圈道:“我爹呢?”
“刚才还在这里呢,这会儿不知道又溜去哪了。”
“算了算了,苏伯伯,翎儿带您好好转转。”
说着,栾翎便向苏文煊引出一条路,躬身请过去。
按说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在外活泼惹事的时候,栾翎却比寻常同龄人凸显稳重,大概是自幼长在江湖世家的原因,栾翎的身上始终透着一股连寻常江湖人都少有的傲然之气。
“这几年老朽没来庄上探望,奉栾庄的变化可真是大呀!”苏文煊发声的同时,还不忘将手指点拨其中的一二,使自己这一番话的可信度得以更深层次的提高。
“是啊,”栾翎点点头,眼神看起来却没有苏文煊那样的惊奇,也只是礼貌回应道:“比较显著的变化就是西山的天湖往下传输的水渠干涸了,爹爹在民间找了好多工匠,连夜又开了一条新渠。”
随着伸手指了指路旁树林下的那道极宽的水渠:“呶,就是那一条,听说为了开这道渠,工事上还闹出了人命,爹爹他担了不少指责。”
“什么时候的事?”苏文煊心一震,又着急问了一句。
栾翎眯起眼睛抬起头颅,回忆心算了一番,方道:“已经有一年半了吧。”
“一年半……”苏文煊自言自语地思忖着。
“苏伯伯?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
苏文煊口头上说着无事,但紧锁的眉梢却无丝毫舒展,直到一旁的百岁阁老栾元尊向苏文煊迎过来,苏文煊才上前行礼:“栾阁老。”
性情一向温和的奉栾阁阁老栾元尊,虽是百岁之身,但眸中少有垂暮之年的昏沉,他深居清阁,平日里阁门不出半步,少不了令栾翎惊疑问了一句。
“太爷爷您平日深居阁中修养,今天怎么也出来啦?”
栾元尊向栾翎蔼蔼一笑,只将目光落在苏文煊身上,喜道:“苏神医多年未归,得在今日回来,当是奉栾庄头等的喜事,老朽身为奉栾阁老,何有不来迎接之理?”
“晚辈贸然回庄,竟还惊扰阁老亲自迎接,晚辈惭愧。”苏文煊郑重对栾元尊行了躬礼。
“记得你当年离开奉栾到天下仗剑行医时,尚且才是个舞象之年的孩子。老朽已在世百年,经历重重,却只对二人记忆犹新。你嘛,侠医之德,乃是二人之一,再者嘛……”
这么长的一段话一口气难以说完,栾阁老只得稍稍停顿,眼眉一垂,又继续先前的话道:“再者嘛……就是当年亲访奉栾的那个公子,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那个人是叫左尚吧……?”
“是是……”苏文煊一面搀着阁老,一面向软台走过去:“您先坐在这儿,阁子里人多杂乱,这儿清静。”
栾阁老的听力倒还健康,所以苏文煊也不必刻意说得大声,便看到栾阁老弱弱地招了招手:“没要紧,没要紧的,我记得,那个左尚当年就是你带进奉栾的,怎么?他今天也来了吗?”
栾阁老的目光向台下扫了一遍,没发现有那个人的身影,眨了眨眼,又清楚地扫了一遍,直到第二遍也没有找出来,便将目光重新投向苏文煊。
“阁老您忘啦?”苏文煊在栾元尊身旁弯下身子,俯在他耳边细声道:“左尚十年前就上了梅山了呀!”
“梅山……?”栾阁老面露迟疑,心里回忆了片刻,才终于顿悟般呼出来:“对!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