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左子丘收起惆怅的双眸,转为旧人重逢的欣喜,但只言片语间却仍是依稀渗透着对往昔的哀婉。
“十一年前您决定走这条路,那时您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您不在了,就让我在您收养我的地方等候……那时我尚年幼,不明白您的意思,十年了,我终于明白了您的意思,也终于……终于把您等来了……”归武的眼睛里闪着泪花,这种眼神看向左子丘,却是种莫名的钻心之痛。
“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殿下……!”归武心中的哀苦再也掩饰不下,他扑通一下跪在左子丘的面前,大声呼喊出来:“我对不起您……!我没有……”
“你快起来……”左子丘想用尽全力将这个摊到在地上的人扶起,却发现这个人已不是当年那个身材轻盈的少年,心里煞然一震……若是没有十年前的那个意外,灵儿想来也长这么大了吧……
归武猛然用袖襟拭去眼角的泪水,纵然身披着层层武装的铠甲,也不顾那铠甲的鳞片会划伤脸庞的皮肤,就这么猛然一拭。
他已经不敢直视左子丘的眼睛。
“毕竟是封禁多年的东宫,咱们还是不要在此地都留了……”沉寂片刻,左子丘欲转身向外走去,又一边道。
因为左子丘的声音比他的步子晚了一步,所以当左子丘踏出偏阁时,归武尚在阁中没有出来。
忽而听到房檐上有人大喝一声:“何人擅闯东宫?!”
接着便是一阵刀剑刺来的声音。
左子丘侧闪躲过第一剑,来不及辨别此人模样,那人很快又刺来第二剑。
第二剑的架势比第一剑更加逼人,左子丘眼望着剑锋徐徐刺来,千钧一发之际,归武从阁中飞出,拔剑横挡过去。
左右手交替连击了三下,稍使了些力气,那人瞬间便被打出三丈开外。
天下第一高手的内力不是一般人所能匹敌的。幸得那人也有几分功力,被击退了几步倒也不至于受伤。
辨得归武的身姿,那人急忙叠手行礼来:“在下不知是归武将军在此,将军恕罪!”
沉静下来,左子丘才有机会去探看此人模样:
虽然十年的岁月荏苒,此人已不再如当年般年轻,但左子丘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前东宫卫长将军——霍战青。
稍怔了片刻,霍战青收起佩剑,又向归武问道:“这是……?”
没有等到归武解释,左子丘上前一步作揖道:“在下左子丘,见过霍将军。”
“你认识我?”霍战青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左子丘,却只是不屑一顾道。
“早在进京之前便听说皇城东宫有一位守了太子殿十年的府兵将军,今日得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左子丘的脸上挂着笑脸,亦淡定从容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号,怎还敢擅闯东宫禁地?”
面对霍战青不依不饶地逼迫,归武刚想上前开口解释,却又被左子丘抢过话去,淡淡道:“将军恕罪,左某仰慕前太子殿下生前的治世之才,故斗胆前来旧地,想感受些修殿下的贤才遗风,绝无冒犯之意。”
“你且记住,这里是东宫,纵然如今已成无主荒地,但它永远是东宫,闲杂人等以后切莫再来!”霍战青收回眼神中的杀意,义正言辞道。
“你这人怎么……”归武看不下去,脱口再次欲为左子丘申辩,张口悬在半空中刚要发作,却被左子丘迎面而来的眼色吓住。
“归将军!”左子丘大声喝止他道:“霍将军忠肝义胆,明明是我做的不对,不要因此生了误会,咱们先出去吧……”
“先生……”左子丘都还没什么,归武倒是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走吧,”左子丘又转身经过霍战青弱弱道:“霍将军的话左某记住了,将军放心,类似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有。”
“如此甚好。”霍战青倒也客气,侧身礼让三人从偏门出了东宫,自己则消失在了层层残颓宫墙中。
出了东宫殿门,归武才细心考虑起来刚才发生的每一幕,有想不明白,眼眉一垂,终于心疑地问左子丘道:“先生为何不把您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战青空守东宫守旧主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这十年来真不知道战青他吃了多少苦。这么突然地将事实告诉他,第一,他或许一时难以接受真相,第二,他若因得知我还活着而倏忽从东宫消失,这不等于昭告天下当年的东宫太子又回来了?”左子丘徐徐道。
“可是您确实活下来了啊!”
面对归武的慨叹,左子丘一时无可奈何,只得为这个一介武夫仔细解释起来:“当年被认为罹难的东宫太子十年后突然回来了,你让皇帝如何作想?况且我此次回来只是为了查明当年没有查清的真相,阻止五百年一劫的天灾‘星轨变’,又不是来争皇位的,公布身份有什么好处?你一定记住,和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的真实身份。”
这么通俗易懂的道理说给归武听,归武竟还是沉沉考虑了半天,大概是终于想通了,他徐徐点了点头,并以“嗯”的一声作为回应。
解释完归武这边,左子丘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一旁早已钳口挢舌的夫予章身上。
“予章,你过来。”
“师……师父有什么吩咐吗?”夫予章明显有些紧张。
“你是师父信任的好徒弟吗?”左子丘谈笑问道。
“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不会和任何人说的!”夫予章快速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恐惧,目光不敢直视左子丘的眼睛,只欠身长长作揖。
“你不要紧张,我就是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你日后一定注意,不要称呼错了。”
“是,师父放心。”
夫予章是值得信任的。自萱州左子丘纳其为徒,夫予章从没做过一件让左子丘失望的事。甚至那个暴雨天气,还是夫予章救了左子丘的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梅山为左子丘安排这个侍奉左右的才徒,必然是有梅山自己的安排。
左子丘仰天叹了口气,以此来抒发自己今日故地重游后的哀思,喟然过后,又向归武问道:
“那些密信里写的都是什么?”
“是这十年末将调查萧山事件的一些线索,您被黄老先生送上梅山后一直没有回来,我就将这些东西藏在了没人注意得到的东宫。”
“你还挺聪明的……”长时间的压抑,左子丘放松下心情调侃道。
“是黄老先生嘱咐我的……”归武挠挠头,面对左子丘时,从他嘴里出来的话,纵然有时让他丢一些脸,但绝对保证是实话。
“黄老先生,”左子丘轻笑一声:“也不知道黄老先生准备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