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州城。
左子丘一行人来到闵州州府,黄学只回首一笑道:“到了。”可夫予章四下望望,这地方除了残褪的城墙,干涸断裂的土背,不见人烟的街市,拂尘漫天的人间,别的连足迹都见不到,便满脸诧异,问道:“到哪了?”
左子丘不说话,只领头向前走去,好似曾来过这个地方一样,倒是黄学回过头作揖回答他:“这儿便是闵州州府。”
果不其然,看起来好似虚无缥缈的地方,竟从一旁不起眼的断壁残垣后走出一位将领打扮的人,上前先向黄学行了礼,又向左子丘行了礼,低头问道:“想必这位仙人便是大人寻找的梅山仙人吧。”
左子丘会意一笑,一旁的夫予章却吃了大惊:先前师父连路都认不得,怎会有这先知之明,好似故地重游一般?
惊疑之际,再看左子丘时,左子丘却露出欣然之意,上前客问迎接者道:“州府上所说的大法师可是俞州南岭仙人之徒,喜好云游四海的逍遥老道?”
未央国极南之地的俞州城,千百年来颇具传奇色彩,那个神秘的地界似乎是中土十二州仙人神灵的聚集地。传说是五百年前,梅山天宫得道弟子下凡来到俞州城,创下闻名中土十二州的俞州南岭派,自号南岭仙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而左子丘在闵州城遇到的逍遥真人,便是那俞州南岭仙人座下一名高徒。虽然逍遥真人要比左子丘年长许多,但如此论起辈分,倒要叫左子丘一声师叔。
“真人。”
从那片断壁残垣走出一个发髻斑白,面容老态的白衣老道,虽看起来已是耄耋之年,但行起步子来却是如青壮般矫健,左右的人看过去都俯下身子作揖行礼,左子丘也跟着迎上去,作揖道:“在下左子丘,久闻真人名号。”
逍遥真人聚起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左子丘,又抚须吐出年迈的语气:“老夫受南岭仙人所托,云游多年,只为等先生下凡,却不知先生竟是这般年轻,实在诧异啊!”
左子丘眼睛离开逍遥真人,又谦恭低下头行了礼道:“在下学疏短浅,承蒙女神厚爱,受此重任使真人蒙羞了。”
这位逍遥老道,人如其号,毕生只为逍遥二字,根本不在乎世俗礼教,只是个闲云野鹤般的游道,却道行高深,有如庄子梦蝶般的潇洒,连装束都甚为随意。
譬如这闵州城炎热至极,他便坦着胸怀,丝毫不顾仪容姿态。
“说起来,老夫还要叫先生一声师叔呢!”逍遥打趣般笑了笑,却不曾注意到左子丘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寒暄着,夫予章却受不住这种无聊,一个人背着行李跑到一边去了。
浩瀚升空的银河丝毫不会被闵州不耐人居的气候产生丝毫的影响,如果像个得道圣人一般置身神游在这浩瀚银河之中,当不会觉得闵州这个地方有什么糟糕,夫予章没有这样的气度和修为,但他还是张开双臂深吸口气去感受这无垠天地所带来的璀璨绚烂。
“想必那位公子便是先生高足吧?”逍遥真人指指在不远处跂而望之的夫予章,向着左子丘微笑问道。
左子丘右手脱出摆弄的蒲扇,也顺着逍遥真人的目光射向夫予章,笑声回应道:“你说他啊,”又把头扭过来看着逍遥真人,“他是前几年的萱州进士,修为资质都够梅山纳新的,只是不知为何女神拒之门外,青面书生,倒也与我有缘,便收来做个弟子,免得误了旁门左道。”
“方才老夫看他的面相,倒也有几分慧骨,稍加调教也必然能成大材,”逍遥真人自夸般的点点头,像是在夸自己座下门徒一样,欣笑片刻之后,眉宇间又煞然拂过一撮疑虑:“老夫受南岭仙人所托,在此等候先生,尚且不知先生此番下凡所为何事?”
倒不像逍遥真人那样的耄耋之年的老人不觉得炎热,左子丘此刻早已汗流不止,便等不及眼神示意一旁的太守黄学要进州府避暑,黄学领会其意,便礼貌请道:“三位仙人且随本官到府中休憩。”
左子丘也作揖礼貌推请逍遥真人道:“自有时间详细说与真人清楚。”
进入地下州府,黄太守寻扫一圈,关掉最后一扇窗棂挡住所有阳光,房间里煞然黑寂时,从燥热的空气中竟随之散发开丝丝凉意,府上下属点燃一盏油灯,夫予章方才注意到左子丘放下了挽到手腕的袖襟。
黄学吩咐下属上了凉茶,也换上一件长衫,稍打理了一番,完全没了先前力夫的模样。
“真没想到,”左子丘侃侃笑道:“闵州城内如此炎热,州府里竟是这般清凉。你这个闵州太守做的很是个样子。”
黄学挠挠头:“仙人说笑了,这都是逍遥真人的功劳,这州府的设计图亦是他指点工匠完成的。”说着,双手托拳立在一旁,又向逍遥左子丘两人行了个礼,浅笑之后,黄学却低下头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城中穷苦百姓依旧煎熬,庄稼收成也一年不如一年,空有这地下州府又不济于事。”
这城中百姓饥不择食,无水为泣的痛苦不得不引起左子丘的注意,每每看到这样饱受煎熬的苍生黎民,左子丘总是愤然长叹,竟像是一代国君一般忧国忧民的他拍拍黄学的肩膀:“我在天宫神树下修炼这么久,已不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继而仰天深望,又轻问道:“太守可知这闵州城连年干旱的原因吗?”
黄学两眼注视着左子丘,想要张嘴说话,却只看到他半开的嘴微微颤抖着,半天不吐出字来。
“黄太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只是……”黄学的颤音愈发重了起来。
“诶!”倒是一旁的逍遥老道说出话来,他是喜好游山玩水、向往自由不被束缚的人,自然说话利索爽快,“还不是当今那昏庸暴政的没用皇帝!”
“真人,”黄学是谨慎的人,便止住了逍遥脱口而出的话:“还是我来说。”
随而退去了下人,低下头低声说起那三年前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