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在自己的王府里,南门毅坐不住,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得在厅上来回踱步。
这个时候,府外的暖流并起火炉的余温使得厅上有些燥热,南门毅吩咐侯明将火炉撤去,自己才觉得能透过些气来。
“殿下。”左子丘扶在内窗窗边,转身向南门毅呼喊道。
南门毅一心愁思,并未听到。
左子丘慢慢移步到南门毅面前,欠身作揖,声音重了几分:“殿下。”
“啊?”南门毅方才回过神,眼神有些恍惚。
“殿下多思无益,左某嘱咐过靖侯,靖侯出宫后就会过来的。”左子丘淡定道。
南门毅才终于能够有些安神,方站定身体,向左子丘回礼。
暖宫里,受到靖侯眼神示意,欧阳淳打消了方才的念头,又想起左子丘前日所托,等到皇帝再行问话时,欧阳淳死死封住了口,无论公孙羽如何构陷,一律不予以反馈。
在皇帝的印象里,欧阳淳乃是真性情人,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从不多嘴诡辩。见欧阳淳如此坚定,皇帝一时无以决断,愁颜挂在脸上,左右为难。
“喂,”皇帝眼尾瞥到一旁的王工长,又抬起头问了一句:“你觉得,朕该怎么办哪?”
“陛下圣心独决,老奴怎敢叵测圣心?”王工长行事向来小心,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不妨事……”皇帝无力地向王工长摆摆手,示意他出个主意,好给自己下个台阶。
王工长点头思忖许久,才默默想出一个主意,低声道:“陛下不妨先将欧阳大人羁押起来,待案情查明,再行定夺也不迟。”
“你这主意,出了和没出一个样,”皇帝表面不屑轻斥一声,实际上就是想找一个人开口,欧阳淳作为欧阳师的父亲,南门华毕竟不愿让欧阳师的在天之灵心寒,便趁机道:“罢了罢了,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传朕口谕,将工部尚书欧阳淳羁押候审,命大理寺、护龙寺联合彻查此事,不得有误!”
齐王府。
摆在茶案上的茶杯被南门毅端起喝干、端起喝干,直到茶壶里最后一滴水滴落在南门毅茶杯里时,南门毅怔了一下。
侯明届时来报:“靖侯请见。”
南门毅慌张起身:“快请进来!”
“殿下。”靖侯箭步走进来,快速叠手行了礼。
南门毅、左子丘回礼。
“璟公快请坐!”南门毅吩咐侯明上坐案,重起了一壶茶,再上一件茶杯,请靖侯入座。
“宫里的事,可还顺利?”待靖侯喝了一口茶水,左子丘问了一句。
“一切正如先生所料,公孙羽提欧阳淳在陛下面前对质,看陛下的样子,果然是犹豫不决。老夫将地方奏表呈给陛下后,陛下虽不明进退,但看得出来,陛下的心中已有怒气。”靖侯答道。
“嗯。”左子丘像心中落下颗石头一般点了点头,继而思索片刻道:“这样一来,赢王得到消息便不会再轻举妄动。”
顿了顿气,左子丘又道:“不出意外的话,皇帝会先将欧阳大人羁押候审,彻查此案的旨意也会在今日午时之前传到大理寺,若是皇帝更重视些,大概还会动用护龙寺的人。”
“是啊,”南门毅点点头:“老尚书的亡子欧阳师当年也是名冠十二州的大才子。皇上尚是谢王侯时,当与欧阳师相交甚密,自然也会对这位故友之父多加关照,不会刻意害他的。”
“殿下这下放心了吧?”见南门毅自发舒了口气,左子丘也轻松一笑。
南门毅目光远去,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弛下来。
“下一步该怎么做?”放松片刻,南门毅又将目光收回,重重落在左子丘身上。
“殿下不要着急嘛,”左子丘语气故作些怪异,旨在活跃气氛,但看南门毅无丝毫松懈之意,又一本正经道:“左某已经派人来府中送信了。”
“什么信?”
“赢王贪污的信喽……”凝望着越来越高的当头太阳,左子丘笑意渐消:“……不对啊,按说这个时辰,丁勇应该已经到了吧?”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吧。”靖侯猜测道。
左子丘心中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但却只停留在眉头,并未展现在表情上,又将眼神放在靖侯身上:“当时托付丁勇的时候,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吧?”
靖侯笃定道:“老夫按先生的嘱托,将信的备件交与丁勇,原件今早已呈递给陛下,中间没有什么不对。”
“嗯。”左子丘点点头。
“先生,”南门毅将话题引下去:“护龙寺和大理寺那边的人怎么办。护龙寺虽是由皇上直属,可大理寺按律当属刑部,刑部可还是在赢王手下的。”
“殿下说的不错,”左子丘点点头,方才端起面前已经置凉的茶杯喝了一口徐徐道:“殿下向来担心赢王权重,很多时候会左右皇帝决断,但是这次不会了。如果宫中传出消息,皇帝明旨诏命护龙寺查案,大理寺相辅,就说明皇帝确实不敢拿老尚书冒险,其结果必然如我们所料。但是如果陛下明旨让大理寺查案,就说明暗地里皇帝已经开始调查赢王。赢王谨小慎微,这样一来,断然不敢轻举妄动,届时老尚书也不会定什么实罪。”
察觉出南门毅眼神中还挂有沉重的疑虑,左子丘又将话题展开道:“殿下是皇帝的弟弟,自幼和皇帝一同长大,皇帝的习性殿下应是最清楚的吧?”
南门毅似乎并不想展开这个话题,但鉴于是左子丘所提,还是不疼不痒地回答道:“皇兄向来性情多变,虽然有时做事偏激,但心中起码还有底线。”
左子丘点点头:“当年的三大皇子,殿下身居三皇子,不喜欢二皇兄谢王的古怪脾气,倒是喜欢和总爱训斥殿下的皇长子南门修在一起读书批政,不过当年的谢王,如今的皇帝,虽然做事有些轻浮,但终究还是有些帝王胸襟的。”
提到南门修,在场几人不禁慨叹一声,南门毅喟然道:“先生说的不错……皇长兄在世时,我向来都以之为模范,就算后来……后来皇长兄罹难,我也未曾忘记过皇长兄的敦敦教诲……”
沉思片刻,南门毅又抬眼望向左子丘疑问一句:“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先生怎会知道的?”
左子丘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多了,神色一转,叠手解释道:“左某身出梅山,对天下之事多有研习,方才有些失言,殿下莫怪。”
邢以璟却似乎在一旁看得通透,眸中一笑,附和几句:“老夫听闻梅山弟子,个个皆是未出天宫,已知天下三分。”目光继而锁在左子丘脸上,颇有深意地会心又道:“依先生才冠,必然当属册首。”
左子丘含蓄一笑:“靖侯抬爱了……”
浓浓昼光下,一阵冷风忽而从窗棂中闯入,众人卸了火炉,霎时觉得清冷,不受寒意的南门毅打了一个寒颤。
府兵慌张从府外踉跄进来,口中仓促禀报着什么事情,待跪礼到厅门前,一众人才听清府兵口中所言:
“正……正阳门偏街……东五百步发现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