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云沐雨仙乐谣,照夜月明如隔纱。
想来人间千万岁,士子不息望梅山。
梅山天宫是四朝百姓民间传说的始源之地,但凡世间有风华绝代的才子,都要上梅山参拜天宫。左子丘下山以来,沿路帮了不少四朝百姓。
身穿着姣月女神赐予的山河点墨裳,再加上左子丘本就秀气俊俏的美男子模样,远看近看都像是某府上一个贵公子。
这就使得来往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刻意注意这个俊秀公子,却又都似乎每每做出疑虑的表情:这人是谁?
身居梅山修炼,不问世事,左子丘连国都的去路都不知道,所以只得沿途拦住一个来往的人,探问道:“敢问先生,这未央国皇都如何去呀?”
来往人见左子丘一身贵公子打扮,便礼让回答道:“此去向西八百里,便是皇都。”鉴于南门皇族更迭的动乱,来往人又问道:“不知公子欲往皇都,所谓何事?”
“噢……”百年来不曾和别人说过话的他此一刻并不怎么会与人交谈,左子丘顿了顿,又道:“师父托付在下,要往皇都参会一位贵人,不知先生如此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来往人笑了笑,如今的未央皇都上下动荡,常人避之不及,又怎会有人往而去之,便又问道:“不知公子师从何门?”
左子丘也只道声:“在下师从梅山,是姣月女神座下一才疏弟子。”
一听是梅山下来的仙人,来往人忙诧异拜道:“那敢问仙人尊姓大名?”
左子丘也同样按照姣月女神吩咐下的,答道:“在下鄙姓左,名子丘是也。”
霎时惊起,来往人诚然跪拜道:“原是梅山仙人左先生!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晚对仙人行礼,仙人恕罪!”
左子丘诧异扶起他,又问道:“我只是向你问个路,你如何行这般大礼啊!”
来往人也不起身,只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足足有一尺的左子丘,下声道:“仙人有所不知,小人本是长宝年间萱州进士,当年三登梅山,只为做一学徒,却总无功而返,不曾有仙人这般才华。”
左子丘暖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夫予章。”
“原来如此。”左子丘似乎先知般得点了点头,原来四年前,左子丘曾听女神姣月说起过这个名字,按照天宫纳第的原则,夫予章无论从学识还是道义,都是能达到标准的,只是不知为何姣月三次拒之门外,如今看来,似乎早有天意。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仙人曾听说过我?”夫予章抬头问道。
左子丘扬声笑笑,又甩了甩山河点墨裳的衣袖,和蔼看着他道:“你可愿意做我座下弟子?”
夫予章惊起身来,欣喜道:“先生是认真的?”
“自然是真的,”左子丘满意点点头,又笑道:“你还不快快拜师?”
“在这里吗?未免有些草率吧。”夫予章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挠挠头尴尬道。
面对夫予章的迟疑,左子丘只是朗声一笑,接着眸子一闪,眉睫微动,又疑问道:“苍天为证,大地为鉴,天地即为礼堂,日月即为起誓,何有草率之说?”
“是!师父所言极是。”夫予章抬眸看着左子丘,虽然尚留有一阵迟疑,但这阵迟疑也只是挂在脸上了一瞬。
以十二州的拜师之礼,夫予章当伏地而跪,沉吟儒章三百,斋戒七天,而后从师三年,方可入人门下,成为弟子。
左子丘眉睫一垂,又一番审视面前的夫予章,笑了笑道:“你怎么还不行跪拜之礼啊?”
夫予章这才从呆怔中猛地出来,登时跪拜于地,磕了响头。
两人出了萱州最繁华的街市,夫予章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回头问左子丘道:“师父从梅山下来,到这萱州少说也有三百里地了吧,可否告诉徒儿师父找的是谁?徒儿也好为师父沿途打听打听。”
左子丘跟上夫予章的步子,勒下马来,摇头笑道:“为师既然是寻找皇都中的有缘者,姓氏乃是身外之物,无关紧要罢了。”
夫予章也不再问,便和左子丘聊起了修行之事,问道:“看师父这年轻的样子,应该是前些年的十二州某州进士吧?师父您修行了多久?”
左子丘摇摇头,也不看他,只回答道:“神木之下,区区一百年而已。”
但凡上天宫修行的人,一入了女神姣月的座下,便会喝下一叶忘川水暂时封印所有记忆,魂魄进入神树修炼百年,百年之后魂出神树,相貌也会大变。
而梅山上的弟子又分为两类,一类为长留天宫不下凡者,一类是下凡步入红尘,进宫为官。
譬如祖斗,生前为太子傅,主前太子南门修与后太子南门华的学书之道,黄鹤为太师,虽不如祖斗德高望重,但也是帝王之家不可或缺的老师。
左子丘冠以“才子”之号,德行当不比那两位低,不过实际上这神树中的一百年在真正的世上也不过区区十年而已,所以如此推算开来,左子丘也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模样,所以虽是冠以“才子”的名号,当然还只是一个传说。
然而这个青年的眸子里却无半点青年该有的神色,反而那双深邃的瞳孔里藏满了算谋。
左子丘长脸若河,眉宇清秀,双眸透彻,但他的神情却根本难以使人猜透。
也许是梅山弟子都是这个样子吧……夫予章这样想着。毕竟朝中黄鹤,甚至已故儒学泰斗祖斗,这等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都是出自梅山。
对于夫予章而言,纵使自己才干不足,入不了梅山,做不了梅山弟子,那么能拜一位梅山弟子为师也是莫大的荣幸。况且面前的这个梅山弟子还冠以梅山天宫最高的“才子”之号。
“这萱州城的确是大,走了这么久,竟还没走出繁市。”路上,左子丘走得有些乏累,不由得向身旁的夫予章诉了一句。
夫予章嫣然一笑,恭敬道:“师父稍安,萱州城民生繁荣,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是沃土,如果您想找个相对清静些的地方,就只有在奉栾地界去寻找了。”
“奉栾……”左子丘就这么低声言语了一句,也听不出他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询问夫予章。
不过夫予章倒是极为积极地捧着笑靥向左子丘解释起来,“奉栾,即为奉栾庄,地处萱州州界,乃是天下第一大帮。”
左子丘嘴角挂了抹淡淡的笑容,只对夫予章极为神秘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向前方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