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尚书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左子丘视线离开靖侯,只空对石板弱弱叹了口气:“今日左某来访靖侯,为的就是营救老尚书之事。”
靖侯望着欲有话说的左子丘没有打扰,只用眼神注视着他。
“今日辰时,赢王在地方受贿贪污的状子应该就递了上来吧?”左子丘很是确然地凝视着靖侯,眼神里似乎伸出一双手,使得靖侯根本无法矢口否认。
“是的,可是老夫从未和任何一人提起过,先生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莫非……”
左子丘简单一笑:“本来以为这状子还得耽搁几日才能递到京城里来,没想到翟大哥的速度这么快……”又见靖侯满面惊疑的表情,又轻轻吐了口气:“……嗨……今早来访靖侯府时听说靖侯有恙在身,想来便是读了状子急火攻心而致,所以才能想到这些,靖侯无需郁结。”
“先生是梅山才子,德艺双馨自然不是我等俗人所能匹敌,本侯只愿先生无恙救出老尚书,我靖侯鞠躬尽瘁,在所不辞。”靖侯勉强伸出两只胳膊,奋力行了个礼。
“靖侯公放心,左某若无十足把握,是必不敢将老尚书看作筹码的。”左子丘扶住靖侯,安抚他躺过来:“您现在只需要好好养足精神,到时您可还是金殿上的制胜关键呢!”
“那状子,先生需要看一看吗?”
“有什么可看的?”左子丘深深叹惋一声:“赢王管辖的州县自古以来多灾多雨,百姓本就流离失所,骨肉朱门,状子无非就是检举揭发赢王徇私,压榨百姓的事,看了也是平白受气,还不如不看。”
这番话说的左子丘好似对赢王了如指掌一般,靖侯唏嘘一声,也不多评价,只是悻然道:“本以为赢王位高权重,这点钱财他根本放不眼里,没想到竟有如是卑劣行径,诚使人神共愤!”
听过靖侯这番言论,左子丘有些失望:“靖侯公才是第一天认识赢王吗?”
左子丘眼神与靖侯联结在一起,四目相对仿佛在传达着很多信息。侯府霎时安静下来。片刻,厅外传来邢心悦喘着粗气高兴呼唤的声音:
“左先生、父亲!苏大夫果然来了!”
听闻此音,左子丘的面容忽然沉了下来。他眼神迟疑了很久,才勉强将目光移向厅外的庭院里。双脚虽是赶去的步伐,步子却迈的微乎其微。靖侯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厅门外,并未注意到左子丘的神情。所以当苏文煊迈进靖侯府正厅大门时,靖侯很是自然地起身准备寒暄。
“璟兄,”苏文煊忙不迭安抚他躺好:“怎么了这是?前些时日不还好生活力,特地到老夫药铺约访老夫呢?”
“今早收了几条状子,急火攻心,本侯也没想到连……”
“苏大夫,”靖侯话未说完,却被一旁候着的左子丘抢了过去。左子丘似乎是故意要截住靖侯的话一般,脸上露出紧张神色,语气却依然平缓:“靖侯公晨起时吐了浊血,刚才左某看过几眼,倒也无甚大碍,还麻烦苏大夫亲自跑一趟。”
说着,左子丘欠身向苏文煊执了歉礼。
“左先生,”苏文煊也起身回了个礼。
二人抬头的瞬间,一条水平线上的四只眼睛很快交接在一起,左子丘面容从容,苏文煊却显得很是激动。二人注目良久,左子丘方才回过神来:“事不宜迟,劳烦苏大夫给靖侯公把一把脉,抓些药吧。”
苏文煊给靖侯把脉的时候,左子丘悄然后撤两步,轻轻自内室门出去站到府院的长廊下去了。
兴许是内室里的空气潮闷,左子丘在院外深深呼吸了口气,这时邢心悦也从内室出来,站在了左子丘和夫予章的身旁。
“左先生。”邢心悦不知该将左子丘作何种人对待,竟左手叠在右手,执了晚辈礼。
“邢公子。”左子丘也向邢心悦回了礼。
“父亲的病症有什么问题吗?”
“急火攻心所致的浊血上淤,情绪缓和下来,让苏大夫配些中药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左子丘虽一字一词回答着邢心悦,目光却在扫视欣赏着靖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邢心悦虽玩性很强,但也算心细,能注意到在他身旁的人的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好奇左子丘这种捉摸不定的仙士,很自然地将眼睛放在左子丘的脸上,很快也就发现了左子丘神色的不明,便向左子丘请问道:“先生对蔽府的景致很是好奇吗?不如让悦儿带先生逛一逛?”
“也好,劳烦邢公子了。”左子丘回头轻声答应。
一般来说,京城里的各户府邸,每种不同的官衔所拥有的建宅面积是不同的。在京城里,府邸不是由权力说了算,更不是由你坐拥多少家财说了算,这一切府邸用地都必须报工部备案,然后由土木司统一审核。
譬如像靖侯位居一品侯,他的府邸就是浩然气派的规格。邢心悦领着左子丘才仅仅是在后园的湖边走了一圈,再返回去时左子丘却停在了长廊边上。
“先生是逛累了吗?”邢心悦这时的年轻气盛倒是遗无所剩地绽放出来:“悦儿还想着带先生逛它一个整遍,却没考虑到左先生的体力,实在抱歉。”
邢心悦虽是行了道歉礼,但语言上倒是没有丝毫歉意,反倒是一阵唏嘘的语气。
“心悦,这宅子太大啦。”左子丘失笑道。
苏文煊诊完靖侯的病症便从厅里出来,他四下里探了探眼睛,似乎在寻找着哪个人,这时候左子丘才从长廊里走出,迎着苏文煊箭步过来。
“谢过苏大夫。”左子丘面对苏文煊欠身谢了礼。邢心悦、夫予章也随着道礼。
“我父亲的病况怎么样?”方才问过左子丘,左子丘断言无恙,所以邢心悦复问苏文煊时,语气不像对左子丘那样着急了。
“左先生没有告诉你吗?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按我给过的药服用,很快便可痊愈。”
苏文煊这句话的本意不在回答邢心悦,他故意将眼神在左子丘身上压了压,表示有话要说。
左子丘随即响应,进府向靖侯辞礼告退,又支开了夫予章,两个人并肩在这条长街漫步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