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时,街上的人少了很多。进宫请安的人也大多不会在宫里吃午膳,一来不合规矩,二来被内务司抓住就要上告大理寺治私入宫的大罪。所以除了有明旨留宫的人,其他的闲杂人等此时早已出了宫分道扬镳了。
“你去见过黄老先生了?”
街市安静,也正值元宵佳节,各家各户都忙着在家中置办席宴,最早要到酉时,才陆续有出行的人上街玩耍。所以尽管苏文煊没有用多大的声音和左子丘说话,左子丘还是听得清楚。
“见过了,”左子丘不动表态,只将声音调的最低向苏文煊回复道:“进宫之初便去老先生府上看过,您的铺子离得太远,怕引人耳目,所以一直没有敢过去。”
“嗯,”苏文煊对此并不太在乎,又岔开话题道:“京城里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也只有我和黄老先生了吧?”
“是的。”左子丘点点头。
“你既然回来了,一切都要加倍小心,至于江湖上的口风,我会帮你留意。”苏文煊低声嘱托道。
“谢过苏大夫。”
“不过,”苏文煊似乎想起什么,面容略微严肃起来:“你以后不要再和我写署名修字的信了,昨日在宇文府,宇文轩瞄到了这封信。”
“什么?!”左子丘猛然怔忪,很快复归平静,略加思忖道:“看到了就看到了吧,那封信署名南门修,之后是要用到的,您没有销毁吧?”
“没有,殿下不是嘱托过,往来信件都要留着,不让销毁吗?”
“我就是一介草民,不是什么殿下。当年若不是您和黄老先生相救,恐怕我连回来复仇的机会都没有了。”左子丘嘤嘤地吐了口气,继而又归为沉默。
“我安插在京郊的眼线告诉我,赢王的护木卫队今日辰时便进了京,还望先生早些计划。”
苏文煊语归正题。
“立春之后,京城总要刮一次大风,下一次暴雨。国师和赢王一时半会还弄不清真假,肯定慌张开始架构,普通的红木架子必然禁不住暴雨侵蚀,到时赢王进殿告状,咱们这些东西便可以用到了。”
苏文煊点了点头。
“有用的到老夫的,老夫义不容辞。”行到左府府门前,苏文煊转身预备向左子丘辞礼拜别,左子丘亦欠身回了礼,二人便各自分开了。
齐王府。
南门毅巳时及末从宫里回来,路过赢王府便直直回到了府上,侯明为南门毅备了些点心。撤去早时捧上来的火炉,南门毅在厅上坐下来。
“宇文少将军去宫里了吗?”南门毅辰时临走嘱托过侯明关注着宇文府的动静,便直接问他道。
“殿下早时离开,云庭少将军来过一趟齐王府,之后就带着府兵报备兵部到皇宫点名去了。”侯明答。
“还没回来?”
“听说今年宫里来了好多外族远亲,后宫里的人散场晚了些,宇文将军应当还没回来吧。”
南门毅步子在正厅里踱了几圈,继而思绪未解地落在席上坐定,侯明上了茶具,阁门虚掩着,南门毅抬袖品茶的瞬间能看到窗外热闹的街景。
“这月望日倒是和以前都不相同,不仅宫中来朝的远亲多了很多,欧阳尚书自南境购置的红木听说也在今日押送入京了。”侯明点着头,很是清楚地陪在南门毅身旁,徐徐说道。
南门毅好似没有听到声音,根本对侯明的话没做任何回应,只把凝结在窗外的目光又沉重了几分,眉梢爬上愁思,紧紧锁住面容。
及至午时,宫里请安的远亲都陆续走完了。宇文云庭安排好进京的府兵,自己则骑着快马到齐王府来了。
“宇文少将军府外下马。”
下人进厅通报。
“有水吗?有水吗?”宇文云庭慌慌张张地快走进齐王府,眼神瞥到茶案上的茶杯,迅速端起一口喝干,还不忘埋怨一声:“火热的太阳,辰时那么冷,到了午时竟是这般燥热!”
“坐下吧。”南门毅招一招手,嘴角一抹笑容道。
宇文云庭也不顾坐姿礼仪,只一屁股墩在座案上。南门毅扬起茶壶为宇文云庭再斟杯茶,咕噜咕噜地又喝完一杯。
“今日宫里没什么异样吧?”等宇文云庭歇过气来,南门毅才开口问道。
“没有,”宇文云庭清淡说道:“只是耿贵妃宫里多了几位北境来的远亲,一直在宫里叙旧到巳时也不肯走。”
“耿贵妃?”南门毅疑问一句,倒也没太在意,只在宇文云庭“嗯”的回应了一声后便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对了,还有一事,”宇文云庭表情严肃起来:“赢王派去押送红木的车队进京了。”
“嗯,我知道。”
“需不需要……?”宇文云庭声音压低下来。
“不必了,左先生嘱咐过,此事不可轻举妄动,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南门毅摆摆手,眼神中还透着一半疑虑。
“是啊,”宇文云庭点点头道:“左先生思虑周全,行事稳重,我们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南门毅好像没有听到宇文云庭的嘀咕,只站起身子走到窗边,将目光重新投向窗棂外,弱弱叹了口气。
左府。
左子丘在床榻边稍作休整,便吩咐夫予章摆好厅里的茶案,自己一个人到偏厅书房里阅书去了。
刚刚坐在书房里没一刻钟,院里就传来夫予章迎客的声音:“黄老先生这边请。”
再望向厅外时,夫予章正半躬着身子陪黄鹤一步一步走进偏厅。
“老先生,”左子丘迎在门前行过礼:“偏厅清冷,老先生随左某到正厅来吧。”
“不必了,就在这书房之中,老夫喜欢这书卷的气息风韵。”
“好,”左子丘相视一笑,又向夫予章吩咐道:“予章,搬个火炉过来。”
“你这宅子还真是不小,乍一看倒不像是你的风格了。”黄鹤轻言笑道。
左子丘也回一个笑,却微微叹了口气:“当年那颗初心终究还是留不住了,府上日后会有很多麻烦,所以宅子大了些图个方便。”
“你这宅子,离赢王府那么近,他要是想安排个眼线盯着你,岂不是易如反掌?”说话的时候,黄鹤眼睛便有意无意地探向窗外的丁勇。
方才进府的时候,黄鹤眼睛里注意到正在庭院里修缮的丁勇,便觉得眼熟,后来进了偏厅坐下,才想起是先时赢王府的下人。
“那是先前赢王府的下人吧?”
“噢,他?”左子丘轻轻笑道:“您不记得了?这是当年您从东宫救下的那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