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靖侯府的周围出奇僻静,左子丘赶到靖侯府时,时间已尽巳时。
靖侯在府上温习过当天各地里递上的状子,简单的事宜他圈圈点点自己决断了,稍复杂些,牵涉甚广些的他留下来准备年后开朝交给皇帝御批。
这所谓的牵涉甚广说白了就是那些涉及到赢王在四方所做的“好事”的状子,赢王不仅心怀不轨,即使他位居未央朝堂的至尊之位,他的贪欲却是只增不减。
他所统辖的辖区百姓个个苦不堪言,至于先前递上来的状子多半被赢王府的眼线半道截胡,这唯一的一封还是江湖先生翟燊之亲自送来的。
靖侯早时看过状子急火攻心吐了口浊血,邢心悦放心不下只好推脱了今天的热闹在府上守着靖侯。
所以当左子丘求见,下人高报时,邢心悦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玩耍,一直在内室床榻边陪伴靖侯。
“左先生,”邢心悦闻声代父亲向左子丘辞退过去:“家父今日有恙在身,恕不能接见二位,二位勿怪。”
“靖侯公身体怎么样了?”左子丘有些不甘离去,也是关心的语气问了一句。
这时候从府里传来一声沧桑却又刚毅的呼唤声:“悦儿,是何人来访啊?”
“噢,是左先生,父亲。”
“快请先生进来。”靖侯的声音干脆,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的语气,但话说完了却重咳了两声,这使得左子丘在进门前心里踌躇了一下:这个时候究竟该不该来叨扰靖侯公?
揣着这样的踌躇,又应着靖侯的传呼,左子丘小心走近内室,这时候靖侯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靖侯公快快躺下,”左子丘赶忙箭步跟上去将靖侯又撑扶着平躺下来:“靖侯公应当好好调养身体才是。”
早时急火攻心,靖侯的身子甚是虚脱,只平躺着弱弱看了左子丘一眼,低声道:“先生大义,施法解了闵州天劫……先生可是本侯的大恩人……本侯本应躬身为先生行大礼……只恨身体不争气……”
靖侯的祖籍便在闵州,这连年的天灾使得靖侯的故乡亲人饱受灾苦,所以在左子丘作法破除天灾后,再加上左子丘义救南门旭之事,靖侯对此人已是仰慕已久。这段不长的话,靖侯至少咳了三声。咳痰带血的吓坏了邢心悦,他正慌张着回头预备去找大夫,却被左子丘拦住。
“拿着这块玉佩,去找苏大夫。”左子丘拿出别在腰间的那块玉佩,交给邢心悦嘱咐道。
“我找过了,他在忙着。”
“别的你不必多想,有这块玉佩他便明白。”左子丘眼神示意邢心悦,余光又向靖侯脸上轻瞥了一眼。
邢心悦半信半疑拿着玉佩走出府去,步子倒也果断,朝着苏大夫医铺飞奔过去了。
“这些都是左某应该做的,身为梅山弟子,怎能不谙世事,不恤民生?”邢心悦离开后,左子丘才将神凝的面容收回来,落在靖侯身上,声音温柔地续上前面的话。
“左先生和苏大夫是故交吗?”靖侯低声问道。
“也算是吧,”左子丘略加思忖,很快想到了回答方式:“之前未上梅山时,曾与苏大夫有过一面之缘。”
“是啊,”靖侯似乎十分同意左子丘的说法,微微点了点头,“先生和苏大夫都是性情相投之人,一见如故也是理所应当。”
略过片刻,靖侯又扭头问道:“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靖侯公可知红木进京的事情?”因为靖侯躺在内室里,所以四下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左子丘深知靖侯深明大义,所以也毫不避讳,脱口而问道。
“本侯早有耳闻。怎么?先生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靖侯喘着微弱的气息,虽然体虚,但说出的话还是尽力地清楚,脑子也毫不倦怠,努力想跟紧左子丘的思路。
“老实来讲不是看法,而是意见。”左子丘定定道。
“先生此话何意?”
“十年前,国师公孙羽初提‘追星阁’工程构想,当时仍在世的太子南门修连表三书上谏先帝。当年靖侯公虽不至于如今的文职品位,但至少是一品将军,也应当多有耳闻吧?”
靖侯却像是郑重其事一般,伸手招呼左子丘道:“烦请先生扶我起来。”
勉强坐起在床榻上,靖侯平缓下呼吸,徐徐道:“是的,本侯当年受太子殿下所托,力谏陛下,文武朝臣悉数随太子殿下附议,此事才终于搁置下来。可是后来太子殿下离奇死亡,直到去年先帝病重,此事又提上日程。”
顿时,靖侯像是想明白什么事情,怔然望向左子丘,彷徨道:“莫非先生已经在红木上动了手脚?”
“靖侯公洞察先机,左某确实在红木上动过手脚,”左子丘大概对靖侯的一语中的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很平淡地解释道:“这南境红木分为三种,一种是香味奇特的格勒木,此木有麻痹人神经的功效,可入药也可做些外表装饰,第二种就是至珍至贵的天山红木,此木聚集天地精华,灵性极重,传说以此木所建造的宫阁有窥天之妙。”
说到这里,左子丘吞了口气,仿佛话已说了大半,语气也随之飘飘然起来:“这第三种嘛,就是南境诸山上的普通红木,外表与天山红木并无太大差异,届时做些府厅摆设也算显得富贵,不过与先前两种红木比起来就是布鼓雷门,贻笑大方了……”
“所以朝廷分派给欧阳老尚书购置的红木乃是天山红木,而老尚书带回来的实际上只是普通红木?”
“正是……”左子丘点点头,张口刚要继续说话,却被靖侯抢过去。
“那欧阳尚书岂不是要平受牢狱之灾了?”
靖侯目光如炬地盯着左子丘,仿佛有责备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希望,希望左子丘的下一句话便是解救欧阳尚书的具体可行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