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箭步匆忙行进寿阳宫时,南门毅和沐阳婧已起身正毕妆容等待迎接。
“皇儿向皇太后请安。”皇帝向沐阳婧躬身行礼寒暄,余光又注意到一同在宫里的南门毅,便抒襟长笑一声:“齐王还没走呢?”
接着,南门毅也向南门华作揖行礼:“臣弟参见陛下。”
“今晨在皇后那里耽搁时间久了,请安来迟,太后休要怪朕哪!”南门华大步从容走到座上,很是自然地坐了下来。
“陛下日理万机,本宫也无力相助,该抱歉的倒是本宫。”依照常理来讲,太后乃是后宫至尊,连皇帝都应相敬三分,沐阳婧并不在意南门华把她在后宫的位次如何来排,所以和南门华对话时是十分客气的。
纵然南门燕在世时沐阳婧身居皇后之位,却从不怂恿自己的孩子参与党争,南门华母妃身世又卑,沐阳婧没少帮过她们母子,所以南门华对沐阳婧还不算刻薄。
“太后若没什么事,朕就不打扰了,耿贵妃那里还没有去,听说今年她边属的内舅特地进京,想是要费些时辰叙旧了。”南门华赔了赔笑,便起身离开了寿阳宫。
“其实华儿就是任性了些,本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南门华离开后过了须臾,沐阳婧坐回来,落了落嘴巴,喃喃道。
“嗯,”南门毅点点头,又从座上站起身:“二哥他生性任性,又极易被他人左右,只怕会遭人利用,危及四方……”
沐阳婧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南门毅见沐阳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将目光向窗棂外投去,像只翱翔的鸟儿一般盘旋片刻,最终落在宫院里的老榆树上,嘴里悻悻地道:“……儿臣所谋也并不在二哥,如今朝中奸佞当属赢王一派,儿臣也只欲除之而后快!”
这话是实话,倘若南门华日后最终醒悟过来,南门毅是根本不在乎动不动他。他所忌惮排挤的是那个身居王府,表面清白,背地里却居心叵测的赢王。可以说赢王只要失去了至尊的地位,未央国乃至十二州根本就不会再有什么大的问题。
沐阳婧表面不认,其实心里早已盘算明白,她身居后宫如是之久,对朝局亦是多有耳闻,所以她静默点了点头。由于左子丘的嘱托,南门毅未敢久留,便辞礼退下了宫去,绕了远路故意经过赢王府才回到自己府上。
传说在四朝十二州初辟疆土的太祖盛世,四朝四大氏族为结盟纷纷联姻亲家。四百年前未央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封号纪阳公主。年纪相当的四朝皇族都竞相争锋迎娶这位公主。
当年的未央国力积弱,于是就有他国的使臣前来提亲。
当朝皇帝南门颉对纪阳公主这个最年幼的女儿宠爱有加,分明不愿将她当做亲媒嫁到三朝,便由身边谋臣出了一个巧妙的主意:平才联姻。
所谓才平才联姻,就是将提亲之人分为文武两派,文派文试,武派武试,最终再从竞选出的两位冠军中择选。
纪阳公主生性豪迈,虽才是二十岁的年纪,却已在江湖中行迹多年。
当年的江湖第一大帮奉栾庄的少庄主栾易笙才冠绝伦,名誉十二州。纪阳公主游走江湖时曾被猛虎所伤,救她之人正是栾易笙。
纯情豁达的纪阳公主很快便与栾易笙互生情愫,直到皇属护龙寺的兵马亲至奉栾庄传唤纪阳公主进宫联亲,栾易笙才得知纪阳公主的公主身份。
所以在四朝千百名前来比试的名册上很快理所应当的多了一个“栾易笙”的名字。
平才比试进展奇快,前来提亲的千百人中,本以农耕为主的未央名门望族世子很快都败下阵来,最终入选的五位候试人中未央籍贯的只剩栾易笙一个。
这个才冠绝伦的江湖才子很快得到南门颉的重视。最终入选的五人之中个个都是文礼武界的佼佼者,栾易笙不敢冒险,苦练三日习得失传江湖的剑法:凤求凰。最终以此战胜了三朝亲使。
栾易笙和纪阳公主郎才女貌,南门颉很是喜欢,又因他为未央立了偌大的功劳,涨了未央的威望,当即封栾易笙一品候,赐皇婚给二人。
栾易笙和纪阳公主都厌恶宫廷中的尔虞我诈,做官不到一月,便向皇帝辞去官品回归江湖去了。
因为栾易笙和纪阳公主的婚辰在六月初六,南门颉又特下旨意命栾易笙代表江湖携纪阳公主在六月初六到宫中觐见,所以江湖中很多的武猛勇士总在这一天聚集在京城。
这段佳话流传在民间,久而久之,六月初六就成为皇城里最热闹的日子。
四方而来的武夫都好在此日慕名宫中笔划三招五式奇阵“凤求凰”,故而六月初六又被天下人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凤求凰。
望日请安的这天早上,各营加派在皇宫的警戒陆陆续续地向宫城中走去。左子丘迎着反方向逆流而上,人头攒动中,他不时回头望望热闹的京城,霎时心里又惊起一番波澜。
夫予章随在左子丘身后,看出左子丘三步一回头的难舍情怀,便上前关候一句道:“师父您怎么了?”
“嗯?”左子丘缓过神来,轻轻擦去眼角因倦意溢出的泪滴:“没什么,只是来京城这么些时日,还没见皇城这么热闹过。”
“哎呀师父,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京城里每年六月初六凤求凰的时候才是最热闹的,”夫予章拍拍胸脯道:“三年前我第一次考中状元时就来京城呆了好多天。当时正逢六月初六……”
夫予章手舞足蹈一般与左子丘徐徐说着,蓦然间发现左子丘眼鬓渐红,过了片刻甚是从双目滑下一串泪珠。
“师父?”夫予章停住声音探问一句。
左子丘并没有理会他,只把身体稍稍挪离人流,双目郑重地注视着皇宫,躬身行了一礼。
对流的人群匆匆忙忙地闪过,左子丘深吸一口气,仿佛有千万句难言之苦溢于心头却又止于心头。
六月初六,十年前的六月初六,南门修离开了这座皇宫,带着妻女,带着自己一颗蓬勃的朝阳之心。再回来时,往事已逝,物是人非,自己也变得如此自不相识。
当年的年轻没有了,当年的锐气没有了,当年的温情没有了,当年的壮志没有了。
“你知道吗?”伤感极尽,左子丘眸中溢出闪烁的光,望着夫予章唏嘘问道:
“六月初六,除了是凤求凰的佳节,还是什么?”
夫予章不敢轻易作答,低头冥想的很久,才抬起头摇摇眼睛答道:“弟子不知。”
左子丘没有做过多解答,只长叹一声,继而转回身子又向靖候府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