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停在了傍晚时分。
月既将隐,晟侯府。
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十步楹帘后,画屏边角现出一名女子,桃睱小嘴,目如月光。饶是如此将候帝王,也几乎都倾倒在这冷俊面容之后,为之痴迷。
这位国色天香的女子终于肯露出其尊容,她尚未入赘,假以借宿名由住在晟侯府实际已有五年。南门旭待冷月好似捧在掌心里的花儿,稍有不慎便会凋零。
发妻魏璇死于北境,南门旭自愧多年,后来丢了右目,体态发福,疾病缠身,南门旭有心无力,退出前线,封晟侯公隐居宫中。
除了饮酒,南门旭只有亲近女色才能勉强安抚他的壮志难酬。虽说每逢佳节,南门旭都会寒食一日来祭奠他风雨同舟的糟糠之妻,但人死不能复生,除了丧偶,一系列的烦恼都在纠缠着南门旭,所以百官同情理解南门旭所谓的好色之心。
然而更重要的,南门旭虽有三十六妾却膝下无子。
对此太医曾给出过诊断:连年征战风餐露宿,三次重伤,三次死里逃生,南门旭已经丧失了生育功能。
话说须羽族的女人大都相貌奇美,这个重女轻男的族群里十之六七都是女人。所以纵使须羽族与南门华矛盾激烈,但能被南门旭这样的护国老将军看中,也是无可挑剔的。
五年前,南门旭镇守北境的第三个年头,一群袭扰边境百姓的宓朝山匪在须羽未央两国互通的官道上拦路横抢了冷府托运的镖车。
这群匪患便是当年南门旭最头疼的一伙以王春为首的地痞流氓。王春手下的小弟都是他在当地武行里忽悠来的,品质一个比一个恶劣,功夫倒是不错。再加上事先设好的埋伏,走镖的镖师悉数人头落地,冷府的二小姐冷月也落去匪患之手。
由于劫镖地点发生在未央国境内,冷府主人,冷月的母亲冷萱找不到须羽国官兵解救千金,无奈之下只得只身赴未央国乞求南门旭出兵相救。
当年魏璇过世不到两年,南门旭内心愧怍,一听是救女人,心里很不情愿。可谁想到这个年迈的老母亲,富可敌国的冷府主人冷萱傲雪欺霜求了三日,南门旭才良心不安般地答应了他。
这一帮,就帮了五年。
未央国当年强盛的兵力尚未踏平王春的山头,王春这个为患一时的地头蛇便早举旗投降。也正因此,当年年方十七的冷月崇敬南门旭的大义大德,发誓此生追随南门旭,这么多年风里雨里一同走来,二人不免产生情愫。
眼见得纳妾之礼近在眼前,本甚至都想将这个女人扶为正妻的南门旭经过皇帝这么一闹腾,这一切仿佛化为泡沫,煞然间烟消云散了去。
“晟公,”冷月轻抚下南门旭悻悻的脸色,这么多年,如此角色她也扮演了很多次,但那些不悦看起来似乎都没有这一次的那么麻烦,待到南门旭回头浓眼望住她时,甚至在南门旭无恙的那只眼睛里都溢出些许泪水来:“若是真的需要那只夜明珠,只要能和晟公在一起,月儿也愿意奉上。”
“不行!”南门旭义正言辞地拒绝:“当年你追随本公吃了这么多苦,如今冷府中落,你的父母下落不明,这夜明珠是故国留给你的唯一念想,绝对不可以。”
“可是……”
“不要再说了!”
南门旭顿一口气:“大不了玉石俱焚,这么多年,本公也活够了!”
正说着,南门毅从府外进来,因为南门旭的情绪高涨,竟没有听到下人通报的声音,再回头时,南门毅已经站在眼前。
“晟侯公是要和谁玉石俱焚呢?”南门毅轻言一笑。
“殿下,”南门旭煞然一惊:“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从晟侯活够的时候就进来了……”
南门旭尴尬一笑,又转身向冷月递话道:“月儿你先下去吧。”
南门毅后退一步,躬身向冷月作揖行了小礼,目送她离开后,才坐下来和南门旭面对面聊起来。
“晟侯还在为夜明珠一事苦恼?”
“月儿家道中落,本就清苦,那夜明珠是她父母亲唯一的遗物了,就这么交给陛下,于心不忍啊。”
“呵,”南门毅短笑一声:“想不到晟侯公有朝一日还会对女子如是动情呢。”
南门旭已经尴尬的面红耳赤,当年叱咤风云的一代良将此刻竟话都说不利索:“殿下……不要再讨笑老夫了……”
留意到南门毅从开衫中拿出那个方盒放在桌案上,南门旭挤挤眼睛:“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南门旭疑团莫释地伸手接过木盒,打开看时,却被木盒里躺着的铮亮的那颗夜明珠闪的瞠目结舌。
“这……”看着南门毅端杯饮水的举止间露出的那股统筹千万的微笑,又赶忙吩咐下人从内室取出冷月的那只,一番鉴比后,南门旭半信半疑望着南门毅:“这颗是真的?”
“当然。”
“那……殿下的意思是?”
“哎,晟公别这么看我,东西不是我的,是左先生的。”
“左先生?是那位名满京城的梅山才子左子丘?”
“正是。”
“这也是左先生的意思?”
“正是。”
南门旭起初挂在脸上的是绝处逢生的庆幸,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像夜明珠这种价值连城的至宝,又是暮云海上的产物,更是凤毛麟角,左子丘与他非亲非故,怎会帮这个忙?
便探身谢问道:“左先生出手相救,老夫感激涕零,只是老夫不明白,左先生为何救我?”
南门毅淡然道:“晟侯还是亲自去问左先生吧,本王也不知道。”
仔细看着南门旭百感交集的神情,南门毅又笑道:“老将军不要再想了,要紧的事抓紧办,记住,珠子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嗯。”南门旭点点头,手里来回搓昵着琼浆玉液的珠子,再偷偷看一眼南门毅,纵然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但他只能轻叹一声,舒缓这么多天来他身上背负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