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贵将詹世坤斩首示众,投诚的清兵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在投诚的队伍中有一人一直躲躲闪闪,不敢与顾少贵的目光遭遇,顾少贵让属下对投诚将士一一登记,这人再也躲不下去了。只见他哭丧着脸双腿一弯朝顾少贵跪了下去:顾头领饶小老儿一命,小老儿知罪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顾少贵更是摸不着头脑。再打量眼前跪伏的人,那涂染硝烟的脸是那样的熟悉而陌生,顾少贵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终于辩清这人是自己当年的什长。这人姓查名永辉,算起来还是自己同乡,可当年他对顾少贵可没念同乡情宜,对顾少贵及所有下属可谓严厉刻薄,几乎到了吹毛求庛的地步。查永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裁在顾少贵手里的一天,他也想领取五两文银一走了之,可领取文银是要做登记的,他怕顾少贵认出自己来,投诚也只是缓兵之计,想保全性命再找机会脱逃,他万万没想到投诚者也要作登记辩别。
顾少贵见查永辉惶恐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担心什么,他是怕顾少贵找他算旧账。顾头领面露喜色,连忙将查永辉扶起:查什长快快请起,两军对阵各为其主,何罪之有?当年初入行伍,是老什长严加管教方才有顾某的今日,非但无罪,顾某还要好好谢您都对呢!
查永辉似信非信的盯住顾头领,一脸的茫然,当年顾少贵在他手下时,面对他的严厉十分抵触,他至今还记得当初顾少贵对他憎恨而无奈的眼睛——血红中充满仇恨。后来顾少贵申请调出他的管辖,并且一步步的升迁,与查永辉几乎都没有的往来。茅坪屯兵结束后,各自的去向相互间并不清楚,直到查永辉随朝庭大军来到乌江南岸,几番折腾之后方才得知驻守对岸的仅有自己当年的属下顾少贵。获得顾少贵投在号军旗下如今做了副头领的消息,查永辉不由心里一紧,那时他似乎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结局,可顾少贵对自己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却让他毛骨悚然,不知顾头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纸房村顾头领指挥营帐中,临时支起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酒菜,顾头领坐在了主人的位置等候着他尊贵的客人。查永辉让人带进营帐之中,进入营帐前的一分钟心里忐忑不安,可一进营帐见顾少贵真诚而恭敬的邀请,查永辉心中的疑虑才稍稍放缓。顾少贵给查永辉斟满酒,毕恭毕敬敬向查永辉,查永辉不知所措的连忙抬起酒樽笨拙的伸了过去。顾少贵为打销查永辉的顾虑,自个率先提起当年的事,称自己那时年轻不晓事,初到军营吃不得苦,没少惹查什长生气,一定要向老什长赔不是!
查永辉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连忙说自己性子刚烈,凡事不懂变通让大家受了不少气,至今想起来实属不该。
宾主间三杯两盏抿恩仇,随后便是说一些分别后各自己的事情。顾少贵的以德报怨,查永辉是万万没想到的。当年他随蹇头领奔赴平越之后,起初是在军中担任教头之职,自己性子率直管理队伍的确不在行,而做教官是需要严格的纪律支撑的,因此一直得到蹇总兵的器重。后来年龄渐渐大了,蹇总兵为了让他在军中有所建树,让他做了偏牙将统领旧州、镇远、施秉几处巡防营。一向军纪严明的查永辉从事教头多年,总兵府下属的各级军官几乎都是他调教出来的,做了偏牙将管理巡防营头领之位,他却得心应手施展才华了。
蹇总兵受命围剿号军,平越乃至贵州全境巡防营官兵倾巢出动,查永辉便来到了乌江。查永辉术业专攻单兵技能,运筹帷幄却不是他的强项,而朝庭军队乌江惨败却是战略层面的失误,岂是一个二、三流统领可以左右得了的呢。尤其是蹇总兵驾崩,整个朝庭军队群龙无首再无斗志,全都疲于奔命而为。或许因饮酒的原因,查永辉情绪十分沮丧,深感前途眇茫,只求顾头领不计前嫌给小老儿一个机会,让其返乡便千恩万谢了。
经历风风雨雨的顾少贵,已经今非昔比。与查永辉的捉膝相谈让他倍感欣慰,事实上他早就不记恨当年的查什长了,相反却对查什长当年对他的严格管教心存感恩,查永辉刚才表现出的那一丝颓废让他看到了一颗善良而脆弱的心灵。这正是顾少贵想要的,顾少贵终于下决心启用查永辉,他要利用查永辉在朝庭军队中的威信重新整顿投诚将士,并要查永辉与投诚士兵退回乌江北岸整训,向东路军杨头领举荐授查永辉为东路军教导营头领之职。
查永辉受宠若惊,顾少贵的大器与大度让他感慨万千,当即表示自己愿随号军一同追赶清兵残部,利用自己在清兵从事教头多年的优势,说服更多的将士改弦异帜来投号军。查永辉的真诚让顾少贵十分感动,当即修书差人送往江北大营,代为表达查永辉的诉求。
杨头领接到顾少贵歼灭逃窜石阡方向清兵的消息甚感欣慰,如今号军声威大振,大有横扫千钧摧枯拉朽之势。顾少贵信中关于查永辉的诉求,杨头领立即应允。杨头领手下的三员副将,人人骁勇善战,尤其是顾少贵更是忠勇可嘉,根据顾少贵述说的情况,杨头领相信查永辉确有一腔救国之热情,此时正值号军用人之际,当机立断是每一位将帅必须具备的果断,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他一边修书呈报号军王府,一边派传令兵转达他对顾少贵的口令,要顾少贵与查永辉互相配合,立即折转余庆方向追击往镇远施秉方向逃窜的清兵。
顾少贵得到杨头领口令,立即与查永辉商议,掉转马头朝余庆方向而去。
别看查永辉落魄之时形容枯槁如烟巴老头,一经获号军认同立即变得生龙活虎,只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与顾少贵比肩而行,向全体投诚的将士喊话。查永辉到底是军中教头出生,在部队前威风凛凛的气场震慑着全场,场下的投诚官兵十分欣慰,从查永辉获号军重用就说明他们未来的前途走向。好在查永辉虽治军严格却从不恃强凌弱,不像被惩处的詹世坤积怨太多,清兵投诚的将士对他都很尊重,顾头领让查永辉带领他们自然是众望所归,队伍中出现极高的呼声。
顾少贵依然让简丛军作先锋,从可坝直插余庆白泥。沿途老百姓早就听说号军之名,号军杀富济贫开仓放粮的种种佳话早在余庆坊间流传,见号军对沿途百姓秋毫不犯,反而将清庭设在各地的粮仓打开,将仓中粮食分发给当地的民众,百姓自然感激啼零。余庆民众将号军与刚刚怆惶逃窜的朝庭军队相比较,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朝庭军队穷凶极恶的遭践沿途百姓,而号军每到一处便安抚民心、听取民意,深受大家喜爱。
号军往余庆奔袭而来,此时余庆县衙的安县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余庆江外各里政失守的事安县令没少让上锋责备,他寄希望于朝庭军队打过江外收复失地,为此安县令几乎举全县之财政实力支持蹇总兵,无耐蹇总兵出师同未捷身先死,安县令没有迎来蹇总兵为他收复失地的好消息,却迎来了蹇总兵冰冷的灵柩。安县令将蹇总兵草草的掩埋,然后纠结朝庭溃退下来的散兵游勇在余庆城北十里的小腮布防作垂死挣扎,想将号军阻在城外。
安县令哪里知道朝庭大军自蹇总兵身故之后,再无人能统领,即便拢络几位千夫长之流的中下级头领,可他们在如山倒的兵败中大多成了光杆司令,即便有一些亲信追随,战斗力早已是大不如前了,许多人见机行事偷偷溜走,更多人在阵地之上心已旁鹜,最终能够与安县令并肩守护的也只有城防营的那千余兵士。如此阵仗自然不堪一击,号军几乎不付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安县令布防的三道防线,而安县令自己也成了号的俘虏。
顾少贵的大军长驱直入杀进余庆县衙安营扎寨,杨头领命令顾少贵根据号军开疆拓土扩大势力范围的政策,立即在余庆立即筹建余庆军民府。安县令早就闻听义泉县衙吴县令受号军重用晋升为遵义军民府衙统领之事,本以为号军用人之际,自己只要改弦异辙即可获得号军的重新任命,可安县令哪里知道,他与吴县令有着本质的区别,吴县令不仅师出科举且一心向善,对统治义泉十数年间并无劣迹。而安县令却不然,玩弄权术、草菅人命,民愤极大。安县令要与号军翘盘子,满有把握的以为自己能力不在吴县令之下,在号军中争取个一官半职不在话下。安县令让看押的号军士兵转告顾头领,言明他弃暗投明的意愿。
顾头领起初对他不予理睬,安县令劣迹昭彰不用百姓控数,就他顾少贵也能数个十条八条出来。按说顾少贵可以把安县令的诉求秉报上锋,由上锋来定夺,可顾少贵对于安县令急切的动机报以怀疑,这与传说中吴县令谢绝彭头领的事正好形成对比,足以见安县令动机不纯,纯粹是一种投机取巧的政治掮客行径。顾少贵行事光明磊落,哪容得下如此翻云覆雨之辈,当安县令再度紧逼之时,顾少贵干脆在余庆街头发出揭发安且令欺压百姓强权民意的举报。一时之间,军民府门坎都被踏破了,关于安县令鱼肉乡里的揭发材料数不胜数,于是顾少贵将安县令当街斩首,并将安县令的人头悬在余庆县城东城门上,意在给东面的镇远、旧州、施秉一带的清庭官府以警示。
顾少贵当初放行蹇总兵灵柩之时,还有人认为顾少贵儿女情长忧柔寡断,如今见识了他斩詹世坤、收查永辉、查办安县令一系列行为,大家方才知道顾少贵是一个恩怨分明,有情有义又疾恶如仇的将帅之才。
消息传到偏刀水朱王府,朱王认真阅读了杨仁炯传来的战报,暗暗为有顾少贵这样的人才而欣慰。朱王与几位高参说:顾少贵处事极有分寸,伸放自如、收缩有度,能准确的把握事态,所作所为既安民心、又稳军心,堪称军中难得的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