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亮了。到巴音郭楞的第二天,要进沙漠了。
徐臻早上六点就醒了,起床后出门又去了孔雀海公园走了走,今天没有见到跳广场舞的大妈,公园里空空荡荡,天空有点灰,徐臻在石凳上坐着发了一会呆,就回宾馆了。在电梯里接到老林的电话,说膝盖没有消炎,就不和大家一块进沙漠了。坐着电梯上了五楼,徐臻敲了老林的房门,老林走到门口,递给她两只登山杖,说到,“拿着。沙漠里拿着这个走,轻松些。”
徐臻接过登山杖,回到房间,眼泪就止不住了。她对于这次沙漠徒步,并没有抱太多幻想。她和老林这么久没见了,她怎么可能期待,这突来的重逢,会为他们的关系带来什么变化。可是,为什老林还是这样,这样的懦弱,一如他四年前的闪躲。就当是朋友,一起去沙漠徒个步,有什么不可以的?连这样,都不行吗?连这样,都做不到吗?那为什么又要见面呢?我原本已经好了,为什么又让我再见到你?我对你的喜欢是非分之想吗?是有什么企图吗?是一种再纯粹不过的人之常情,可是,这样都要避开吗?徐臻越想越觉得难过,眼泪就像倾盆大雨般,从眼帘流下。
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这么的不真实,这么的让她又开心又难过。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她认识的唯一的人,就是老林。如今,老林正要弃他而去,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这个没有人爱她的世界,她孤立无援,瑟瑟发抖,却仍要背上行囊出发。为什么世界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她不停的问自己,直到队长上来敲门,说要出发了。
徐臻去卫生间洗了洗脸,擦干,背上书包拉着行李提着睡袋走到对面房间,看着老林说到,“谢谢登山杖,我会好好用的。”
“我还买了些水果,你带上。”
“好。”徐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勇敢坚强。
老林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窘迫,也许是听到了刚刚对面房间传来的哭声,也许是对于自己怯懦的无奈。
“我们回来再见,这次见到你很高兴。”徐臻笑着说。那一刻,所有的泪水都仿佛不曾流下,他们之间,只有最最纯粹的感情。
车开到罗布泊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徐臻感觉自己快要哭晕在车里。耳机里反复播着一首歌,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我还要遇见几个你,才可以忘记你?我还要拒绝几个你,才可以不想你?这城市怎么都是你,可你在哪里?这世界怎么都是你,原来你住在我心里!”徐臻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望着这个被太阳炙烤的城市,竟觉得浑身都在发冷。有个用魔术头巾蒙着脸的年轻人从她身边走过,不小心碰到了徐臻放在胳膊边的手杖,裤子被划破了洞。徐臻甚至都不想说对不起,瘫坐在座椅上。
无论如何,进沙漠信号消失之前,高中同学马医生在微信上,给她的评语是又失恋了,肖薇薇的评语是又失恋了+1,看到她们这么调侃,竟破涕为笑。失恋个啥?
下了大巴车,大家背上各自的行李,拿着登山杖出发。竟走了有一两个小时也没有见到沙漠,大家都问领队石头,沙漠在哪?连个影儿也没有见到!石头说,我们还在沙漠的边缘,走进沙漠估计还得一个多小时。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漫天的黄沙终于出现在眼前,大家欢呼雀跃,那一刻忘记了疲累,只有快乐的奔跑。
徐臻跟着大队伍跑进了沙漠,书包往地上一扔,就躺在沙子上,任这炙热的风沙风干她的脸。忽然,一个阴影在她眼前出现,露出一张围着魔术头巾的脸,竟是大巴车上被划破裤子的年轻人。
“你好。我叫安。”
“你好。”
“我是咱们小组的队长。你叫徐臻吧。”
“嗯。”
“一路上有需要叫我。我会陪大家走到最后的。”
“谢谢。”
“有个事情提醒你注意一下,你的脸已经红了,按照我这么多年户外的经验,你现在拿东西盖住脸,第二天就会变黑。”
徐臻吓得赶紧从旅行包掏出魔术头巾把眼睛以下的脸围了个结实。
“我有点不太明白女生为什么来走沙漠。又热又晒,皮肤也会变差。”
“和人约了一块来的,然后那个人膝盖发炎了,队医看了没法进沙漠,就没来。”
“噢。”
“其实一个人玩也是一样开心。我就一个人来的,反正路上总会遇到朋友,何必在乎你出发的时候,身边是否有朋友。同行的就是朋友。”
“谢谢。同行的就是朋友,这句话说的真好。”
“我其实挺喜欢出来玩的。别看我年纪不大,祖国大江南北,从东到西,我基本上都去过了遍。每次出来玩,都会认识一些好朋友。就算缘分只有短暂的几天,分别后偶尔联系还是特别亲。有时候,人和人的相处,不是看时间长短的。”
“嗯。”
“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真的要经常出来走走,就会天高海阔。”
“嗯。”
“出发了!”队长石头拍了拍屁股上的沙,举起了队旗,大家也从沙堆上起身,重新背上旅行包。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太阳从天的东方越到西方,出现在了队伍的前方。逆光行走的坏处显而易见,太阳直直地打在脸上,不留情面。徐臻赶快提醒室友和同行的几个女孩,赶快用魔术头巾围住脸,不要被晒到,不然出了沙漠晒黑了就没脸见人!
队伍往沙漠深处行近,出现了一些起起伏伏的沙丘。安总是三步并作两步先爬上去,拉后面的女生一个个上来。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有这样一群人带着帽子和墨镜,蒙着脸和脖子,一人一手一只手杖,在沙漠里默不作声的走着,只有天上的太阳不停不歇的烤着大地,发出油锅热了般滋滋的声响,除非是来挑战自己,徐臻想,谁愿意来受这个罪。走到下午五点多,到了营地。两人一组领了帐篷,徐臻和室友找了个地方,一起把帐篷扎起来,把行李放好,来到大帐篷吃晚饭。
徐臻所在的这一组共有八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哥和大姐是两口子,俩人满腔热情的来报了沙漠徒步,第一天就走不动了,是被营车拉到营地的,不勉强自己做力所不能及的事,俩人决定第二天就撤。剩下还有六个人,队长安,波哥,群群,大可,室友,和徐臻。
吃完晚饭走出帐篷,天竟已经黑了。沙漠里没有任何的照明设施,声音就是最好的召唤。帐篷的后面忽然响起了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大家循声走过去,看到了几个尼泊尔的兄弟,正聚在一起跳舞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音响的声音越来越带感。这狂欢的时刻,每个人都暂时忘却了俗世的烦恼,这与世隔绝的沙漠,成了每一个人心灵的屏障,这里,可以有尽情的放纵与欢乐,没有过往,不问将来,大家尽情的跳着、唱着,这一刻的快乐,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徐臻从人群中退出来,向着帐篷的方向走去。找到了角落里放的自己的旅行包,确认是自己和室友搭的帐篷,就钻了进去。躺在睡袋听了一会歌,竟不觉睡着了。室友什么时候进来休息,是不知道的。半夜再醒的时候,营地里的打呼噜声音此起彼伏,就像夏天田野里的虫鸣声,清晰的每一个呼吸都能听见。徐臻觉得刚才那一觉睡的好香,所有的困意和疲劳,都在刚才的睡梦里消散了。她拉开帐篷,披了一件薄薄的羽绒服,穿上鞋,走到夜空的中央,看见了漫天遍野数不尽的星星,那么亮,那么美,像一颗颗宝石,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闪着五色的光。
就这样望着璀璨的星空,徐臻有些彷徨了。这漫天的星,这样美,是美给谁看的呢?是我吗?星星想对我说什么?让我好好珍惜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让我学会感恩每一段快乐或是伤痛的经历?让我好好的向前走因为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让我永远对人生抱有期待因为他们终将把美好带进我的生命里?徐臻觉得她听到了太多美好的祝福,每一颗星星,都在对她轻声说话,都在天上那样慈爱的看着她。
想着想着,徐臻忽然发现夜空里那些闪烁的星星,像是集体约好了似的,忽的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几颗仍在天空中灼灼地发着光。一颗在正北方,两颗在东北方,还有一颗在东方,还有两颗在西南,还有三颗在东南。这夜空中的九颗星星,透过重重的夜幕,将她包裹。徐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光的世界,美的无比。有声音在对她说话,问,“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的心愿?”徐臻反问到。
“你的心愿是什么?”这声音又再一次的响起,又空旷又悠远,徐臻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反问道,“你是谁?”
“……”
“为什么问我?”
“……”
“你在听吗?”
“……”
“你是谁?”
“……”
再也没有声音对徐臻说话,她轻轻的睁开眼,帐篷外天已经亮了。她记不清昨天夜里,自己是否走出过帐篷,也许,那美到不真实的景色,只是她梦里的幻象?徐臻推了推然然,问到,“我昨天夜里起来过吗?”
“不知道。我睡着了。你起来过吗?”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见到了特别美的沙漠的夜,还有声音在星空里对我说话。”
“做梦了吧。怎么会有声音在星空里对你说话?”
“我不知道。”
“咱们是不是该起来了?”然然拉开帐篷,说到,”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