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臻和然然穿好衣服,从帐篷里爬出来。收了睡袋,打包了行李,去饮水处刷牙洗完脸,把帐篷叠好还给领队。在大帐篷里吃了早饭,又从领队那领了两瓶水,一切整理准备妥当,出发的时候正好是七点。
第二天行程是二十八公里。出发前,徐臻和队友们打趣,今天肯定是个阴天。因为头一的天夜里,看到月亮周围有一圈光晕。果不其然,走到上午十点,也没什么太阳。对沙漠徒步三天回到人间变成黑鬼的担心,暂时可以放下了。
“昨天睡的怎么样?”安追上来,走到徐臻身边问到。
“挺好的。”
“吃完晚饭就没见到你了。大家跳舞的时候你也不在。”
“我回帐篷睡觉了。”
“昨天晚上你出来看星星了吗?”
“嗯?你怎么知道?”徐臻问。
“昨夜里,我在沙丘顶上坐着,看到咱们营地有个人半夜出来,还站了很久。离得远看不清楚是谁。刚我从后面远远的看着,特别像你的影子。”
徐臻想了想,她也分不清楚昨天夜里发生的究竟是真实,或者,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我记不清了。”徐臻说,“昨晚好像见到了很美的夜景,但是,又好像是一个梦。哎呀,我说不清楚。”徐臻摇了摇头,“感觉来沙漠这一遭,特别梦幻。”
“哈哈……梦幻。”安笑着说。
“说实话,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在武汉待的好好地,就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飞奔来到了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也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就这样在漫天黄沙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你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知道呀,徐臻姐。我才刚刚二十岁,这么深刻的问题,你问我吗?”安笑着说。
“呵呵。那你怎么想来沙漠了?”
“雪山、草地都去过了,就差沙漠了。所以就来了。”
“你这是要集齐两万五千里的节奏呀。”
“哈哈……”
“你老家哪里的?”
“黑龙江,哈尔滨。”
“怪不得这么高,大长腿弟弟。”
“哈哈。谢谢徐臻姐。”
“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谁?”
“孔刘呀。演过釜山行,看过没有?”
“挺火一片子。”
“去年还演过演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我最近在追这个剧,特别好看。没想到在这见到了明星脸。”
“哈哈。谢谢……”
“好好努力呦,大长腿弟弟。我看好你呦!有没有进军演艺圈的梦想?我觉得你这形象条件很棒啊!”
“哈哈,暂时没有。不知道怎么进军。”
“当然是有办法拉!”
“什么办法?”
“我把你写进小说,小说畅销了,你去演男主角,然后红了……”
“哈哈哈哈……”安突然大笑起来,“徐臻姐,我等你的好消息。”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徐臻姐老家哪里的?”
“湖北,武汉。”
“好地方呀!”
“确实好地方。依山傍水,除了夏天有点热,冬天有点冷。哈哈……不如你们北方,冬天有暖气,夏天嘛,好像也不太热。哈尔滨我去过两次,很不错呀。一次是夏天去的,别的地方都35度+了,哈尔滨才二十多度。一次是冬天去的,好多地方雾霾,结果呢,到了哈尔滨,云朵一片一片的,天可蓝。当时我在友谊宫那住,在牡丹江旁边站着看到蓝天白云下面的好多红墙黑瓦的古建筑,那画面,可美。哎呀,搞得我当时就想定居哈尔滨了。”
“哈哈……欢迎徐臻姐以后来哈尔滨玩,我一定尽地主之谊。”
“没问题呀。你啥时候来武汉玩,找我呀。”
“哈哈……”
正聊着,然然追上来了,“徐臻姐,安,你们聊什么呢?”
“聊沙漠之行结束了,多走动走动。”
“没问题呀,加上我。我老家河南登封的,欢迎来我们少林寺玩,爬嵩山呀!”
“哇,爬山,这个我喜欢。”徐臻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中岳嵩山,还没有去过呢。其他四岳和黄山,都没有爬过。好想去呀!”
“哈哈。”安说,“五岳和黄山我都去过了呢。”
“哎,我只爬过珞珈山……哈哈……”
“哈哈……”
领队石头带着大家爬上了几个高一点的沙丘,沙丘被长年累月的风吹成了一条高耸绵延的沙脉,长长的通向天的远方。在沙脉上行走,有一种穿山越岭的感觉。三个人有说有聊,不觉就落到了队伍最后。收尾的小川在后面催三个人快点,徐臻回头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定格般,看到了一幅特别的美景。近处远处的沙丘此起彼伏相连,天空的色彩是黄到淡蓝的渐变色,像一张巨大的画布悬挂在天的那边,置身于这巨大的画幕里,人就像是小蚂蚁般渺小。那一秒,像是受到了什么启示,徐臻竟感动的热泪盈眶。
“怎么了?”小川问,“累哭了,不是吧?”
“啥呀!”徐臻说。
“我看你哭了,以为累的走不动了。走不动咱就歇歇……”
“不是。”徐臻破涕为笑。
“啊?我看你眼泪都出来了,怕不是给累的。沙漠徒步比在平地行走累。平地走个十几公里还累呢,何况是在沙漠里。”
“还好,还好。”徐臻醒了醒鼻涕,继续前行。
午饭是旅行团提供的,有水果,香肠,面包,除此意外,还有沙漠老乡骑沙地摩托送来的凉拌面,一碗二十。安和队里的波哥各买了一碗,徐臻到没怎么觉得饿。从旅行包里拿出大枣、核桃,就着水吃了起来。
“古代阿拉伯人走沙漠,就是大枣、核桃就水吃,几十天走下来也没问题。”老林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神经,我怎么干什么都能响起来她。徐臻在心里埋怨自己到。
“斯坦因笔下的沙漠奇景那才真叫一个美。”老林前一天下午咖啡厅闲聊时,眼中闪过的光,说过的话,又在徐臻的耳边想起。“我这是怎么了?”徐臻对这莫名冲击大脑的一些印象记忆感到困惑。
“光吃大枣、核桃能行吗?”安过来看着徐臻问到。
“放心,没问题。”石头在一旁坐着,说到,“我们这沙漠走了多少次了,每次也是吃这些东西。”
“队长,我们现在在罗布泊的那个地方?”
“丹丹乌里克。再往前走,我们就到楼兰古城了。还能看到一些半埋沙中的古代房屋。”
“真的吗?哇塞!”徐臻对下午的旅程非常期待。
“你怎么了。”石头看见躺在一旁的大可,一动不动。
“太累了。”大可说,“我要死了。”
“下午要不要坐车?”石头看着大可问到。
“没事,还能坚持。”
“也不能勉强。你先吃点东西。”
徐臻忙把大枣和核桃递给大可,说到,“吃这个吧。”
“没事,我自己带的也有。”大可从地上坐起来,从旅行包里掏出东西来吃。
“咱们队的人都到齐了吗?”安问,一边环顾四周,找群群,然然和波哥。
“群群,然然,波哥正在领食品。”徐臻指了指正在排队的三个人,给他们打招呼,示意领了吃的过来这桌坐。
午餐的营地是临时搭的防晒网,大家坐在里面,虽没有感觉太凉快,可是有遮挡总比没遮挡强。在这大中午的罗布泊,温度大概有四十度了吧。大家把外套脱了,风吹过,有沙和汉地味道,身上竟觉得很凉爽。
“大家还行吧。”石头过来问,“能坚持吧。”
“还行。”安说。
“咱们上午已经走了十七八公里,今天的路程完成五分之三了。中午吃完饭休息一下,咱们一点半出发,下午再走十公里就到了。”
“好。”大家应到。
吃完饭,徐臻和大可躺在沙地上,“你睡着了吗?”徐臻问。
“嗯。”大可像是睡梦里哼了一声。
群群和然然在一旁坐着刷手机。
“真佩服你们小朋友,中午都不困。”
“习惯了。”群群说,“看手机,也是娱乐嘛!”
“呵呵……”
徐臻望着防晒网上空的天,胳膊枕在头下。
“想什么呢?”然然问。
“想自己为什么来?”
“想出来没?”然然笑着问到。
徐臻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听到的声音,似梦似真,转身看着然然问到,“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有人说话?”
“没有啊,我睡着了。有什么吗?”
“我也搞不清楚是自己做的梦,还是看星星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天空对你说话的声音?”然然凑过来很神秘的问到。
“噢。可能吧。”
“说不定真的是呢?”然然的脸又凑的更近了,“不是说,在旷野沙漠可以听见风的呼唤吗?”
“从哪听来的?”徐臻一脸认真的问到。
“从天上来的,神的声音。”
“真的吗?”徐臻又惊又喜的问到。
“哈哈,骗你的。”说罢就站起来要跑。
“你这个小骗子,看我不抓住你。”徐臻也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
“上午没有走累,还要疯啊!”领队石头看着徐臻和然然说到。
“谁让她诳我。”徐臻追着然然的身影跑了出去,离开防晒网,才发现外套脱了,胳膊露在外面,对着然然大喊,“快回来,别被晒黑了。我不追你了。”
然然笑着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说到,“不跟你玩了,这会太晒了。我还是进营地躲躲。”
“真是小朋友!”大可翻个身,两臂撑着脸,趴在地上说到。
“你不困了?”徐臻走到大可身旁坐下,“累吗?”
“还是累。休息一会就好了。”
“大可姐怎么想到来沙漠徒步了?”徐臻问。
“沙漠没有信号啊!”
“啊?”
“没有信号,谁也联系不上我,多好啊!彻底与世隔绝的三天。让自己放个假。”
“嗯嗯!”徐臻点点头。
一队人在经历了午休之后,收拾行李,继续出发了。行进到沙漠深处,沙丘连着沙丘,黄沙连着黄沙,蔓延到天的脚边。走累了,安提议要当摄影师,给大家拍照留念。女生们当时是开心的很。
徐臻走到沙坡上,抓起一把黄沙,握在手里。风吹来,沙子从指缝中流走,安走过来,凑近说,“有一种撒骨灰的既视感!”
“我晕!”徐臻说,“什么呀!”
“像花瓣一样随风消散。这样形容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徐臻姐,我觉得你有心事。”
“什么心事?”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坐大巴从市区出来,你一路都在哭。当时我在旁边,就想劝劝你。”
“我的登山杖还把你的迷彩裤刮破了呢?”
“呵呵。没事。”安说,”徐臻姐,出来玩就是散心的。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嗯。”徐臻点点头。
下午出发不久,就见到了一片白杨树,有许多枯死的树枝从沙里露出来。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了芦苇做成的篱笆,沙里有一些陶器碎片,还有石头说的半埋沙中的古代房屋。各种特征表明,我们已经到了孕育古代文明的遗址地带。特别神奇的是,在这些年代很古老的建筑物前面,竟然有摆摊的小商贩在售卖纪念品。就像沙漠中见到了绿洲般,徐臻和队友们踩着沙石朝小摊儿走过去。
在这些古老的房屋前面,徐臻和队友们看到了许多丝、棉麻织品残片、铜钱、铁刀等物品,还有缸、罐等陶制品,另外还有几串彩色的珠子和玻璃制品。老板说,这些都是当地人按照文物的样子手工制作的。除了这些,徐臻还见到了一些海贝、海蚌、珊瑚等海洋里的东西。更让他们惊喜的发现,还有一些镶嵌着非常漂亮的宝石的银、铜戒指,它们有很多样式,制作也相当精巧、细致。有个着日本和服的铜制小人,造型十分精美,手撑着一把小伞,造型十分别致。
徐臻看见了一个由两个玻璃球和一个狭窄的连接管道组成的木制沙漏。她拿起来,看见沙粒从缝隙中滑下,下部的玻璃球逐渐被沙子充满,直到3分钟后沙粒全部流光。沙粒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一首缓缓流动的安眠曲。徐臻觉得这个沙漏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竟记不清楚。
“老板,这个沙漏多少钱?”
卖东西的是一个围着头巾的老婆婆,露出的两眼闪着智慧的光。
“徐臻,你拿的这个是什么?”安凑过来,拿过徐臻手中的沙漏,“诶,这沙漏的底部还有一行字呢?”
“什么?”徐臻凑上去,看见沙漏的底部写了一行字,“开始的悲伤失望,终将变为喜悦与温柔。”
“那是古楼兰国的一句智慧之言。”老婆婆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到。
“好想要呀!”徐臻问,“老婆婆,这个卖吗?”
“这是一件古老的器具,当沙砾从上面的玻璃球穿过狭窄的管道流入底部,一个时空的交换便完成了。”老婆婆的声音又诡异又悠长,“你可以留下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噢?”徐臻有些惊讶,“可我拿什么和你换呢?”
“你的手表。”
徐臻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带的表,问到,“这个吗?”
“老婆婆,你这个交易也太赚了?这个手表,得好几百呢?”安在一旁说到。
“没事。”徐臻取下手表,递给老婆婆说到,“老婆婆,那我拿这个和你换好了。”
“嗯。”老婆婆拿到手表,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老婆婆再见,谢谢您的沙漏!”
看见徐臻和几个队友归队,领队石头叫坐在沙地上休息的大家都起来,继续出发。一路上,徐臻看着手里这个沙漏,觉得它莫名的熟悉。在哪里见过,完全不记得了。但分明就是见过,一模一样的,在哪里见过?徐臻怎么想也想不到。
“想什么呢?”安走过来问到。
“没什么?”
“你也真舍得,一个手表好几百,你就换了个这。”
“我觉得挺好的。安,你说沙漏代表了什么?”徐臻问。
“代表了时间的流逝啊!沙子从沙漏的一端,通过中间的狭长的、细细的管道流到另一段,时间就过去了。所以古代人用沙漏计时。”
“可你不觉得它还有另外一层的含义吗?”
“什么含义?”
“时空的轮回。”
“什么意思?”
“你看这个沙漏两端密闭。沙子从一端,流到另一端,也可以从另一端,再流回最开始的地方。也就是说,无论时间怎样变化,在这个空间里,它是可以无限循环的。每一次沙子的流动,都代表着时空的互换。”
“徐臻姐,你是不是学哲学的?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都这么难懂啊!在常人看来,它就是普通的装饰品,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怎么听你这么一讲,就觉得这个东西这么特别呢?”
“呵呵……”徐臻轻声笑着说,“没啥,就是和你随便聊聊。”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徐臻一个人兀自的走着。她想到了自己度过的这三十年的时间,从1987年到如今,竟不知不觉三十年过去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有什么想要改变的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