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连城就已经来了。腿上的燎泡不知道怎么破了,粘在床单上,死活没拽下来。无奈之下只有叫连城拿剪子来把床单剪了,然后扶着我到小区外边的门诊简单处理了一下。
整个早晨发生的事可以形象的解释尴尬这个词。连城最初想帮我把床单从腿上拽下来,疼的我嗷嗷直叫,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没穿衣服,肯定已经一脚踹在他脸上了。后来我让他把床单剪下来,他一会跳上床,一会又跳下去,抓耳挠腮跟个狒狒似的,半天也不知道从哪下手,因为我睡觉是习惯把脑袋放在脚头,然后脚冲着床头的,为什么这么畸形?我本人也表示全然不知情。
只不过我又迟到了。当我穿着棉睡裤和熊猫拖鞋出现在厂里的时候,自然是又被父亲熊了一顿。熊完我之后,父亲管我要房产证,我才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于是我们爷俩就这个话题深切的恳谈了一番。
“爸,你就当管我妈借钱利息少,先拿点去还了那些利息高的嘛。”
“哎~,你不知道,她这些年存款能有多少?几十万让她拿轻松,几百万她估计都拿不出来,再说你爸我这么大年纪了,拖着老小,还有几年好折腾?我还得给你弟弟打算,她的钱都是给你预备的,你指望不上我,我不能再让你指望不上她。我们俩的事,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我才多大点啊,就算自己混不出头,还能嫁人呢。哎对了,你就没想着再去活动活动?家里的事从小我问了你们也不告诉我,长着么大不知道你一共有多少钱,矿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为什么欠了这么多钱?”
“有你花的就行了,你不需要知道。国家不支持,迟早要全取缔掉,我前两年也是仗着本厚瞎折腾,现在矿一封,合伙人跑了,开发的楼盘也停工了,地卖不掉,欠的都是包工头的钱。这片地是我早几年买的,不敢让人知道我在这,要不然命都不一定能捡回来。你自己将来想干什么,自己早做打算,我这还撑的下去,慢慢熬吧。”
“爸,我不想上学了,想回来帮你。”
“你要是因为这个不上学,我不同意。你要是因为有别的发展方向,你爸我可是从小就支持你。你像我,重感情,从小就有那么点才情,你小的时候写在日记本里的秘密,其实我都看过,那根本不算什么秘密,我总以为你长大会当个文人,可是我现在没有养活你一辈子的能力了,你还是现实点的好。你长大了,有主心骨了,我管不了你,可是你要是为我不上学了,别说帮不上多大忙,她也会来把我这闹翻天的。”
“爸,其实我觉得自己跟学校有点脱节,同学都比我显得幼稚,没有共同语言。我也不喜欢受约束,自由散漫惯了,将来绝对不可能去给别人打工,或者进什么机关单位,大学还能学点什么啊,我觉得除了英语别的都没用。我想比别人早点起跑,创业去,所以现在在你这,就当历练了。”
“哎~,你就是个男孩的命。我知道你犟,打也打不改,自己要做什么事,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你得对自己负责任。我不和你说了,你把厂里这些事做个计划吧,我要出去了。”
“去哪啊?”
“要账。”
父亲走了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精神百倍的,小时候哪敢奢望父母会理解自己啊,可没想到我们之间真的变成了大人的平等关系,这也让我想明白了每个人身上都有责任这个东西,未来任重而道远,我决定洗心革面迎接自己真正的人生了!逆境这东西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你自己失去斗志。
我堂堂景家大小姐又回来了!
这样想完之后,我这一天就跟磕了药似的,里里外外什么事都想伸手帮忙,瘸着条腿还帮连城抬废铁,搞的连城对力大无穷的我崇拜的无以复加。
下班回家的路上就跟连城说了我不想再上学的想法。
“连城,以后不打车了,我现在口袋里的钱有数了,得学着节省。”
“那好啊,我是不是又能骑摩托车了?”连城兴高采烈的搓着手问。
“你说你放假不好好在家...”我刚一开口就被连城打断了。
“李思远今年说不回来,我就你这一个朋友,你再不带我玩,我以后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你以为我就只会吃啊!我是有想法的人。”
“什么想法呀?”
“我不打算上学了,我要挣钱!”
“你就知道逗我。”
“孙子逗你,我对文曲星发誓刚才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文曲星以后是不是管不着你了?你还是逗我呢。”
“那我对月老发誓!对观音菩萨发誓!”
“你可真好玩。”
“……”
晚上让孙亦泽过来拿钱。结果他又带来了陈浩然,我们四个凑成一堆吃饭,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让连城再做了。大家吃我做的极不美观的晚饭,都显得有点低落,可当我交代了我遇到的事之后,陈浩然反而激动了起来,非要回来追随我,我说我只能管你吃住,没有工资,孙亦泽马上就不乐意了,直嚷嚷说景琼你太不象话了,明知道陈浩然肯定愿意跟着你,我要跟你绝交之类的云云。于是陈浩然和连城傻呵呵的看着我们俩闹了一晚上,我一回头看到他们俩的表情忽然觉得...我怎么跟个人贩子似的,还是专门诱骗无知少男那种...
有一种东西在悄悄的回到我身上,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那玩意你可以管它叫快乐,也可以叫斗志,但我想归纳为一个词,生命力。
之后的几周,不管宇未闻在电话里怎么劝,我硬是没有回去参加考试,最后甚至连学校的电话都不接了。陈浩然又重新住进了我家,我和父亲讲说这是我捡来的傻孩子,父亲最初觉得我在胡闹,可后来陈浩然确实让他另眼相看了。怎么说呢,你觉得正常,可他有时候就是不正常,任何一点违纲违纪的事他都不能容忍,而且绝对不能跟他讨论国家大事,否则他就又义愤填膺起来。除此之外,他十分听话,干活也很卖力,让我不禁开始思考这么主观臆断的安排别人的人生,是不是太自我了。
陈浩然和连城相处起来有些费力。连城一天到晚摆着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陈浩然的什么事他都跟着问来问去,可陈浩然平时除了我和孙亦泽基本不愿意跟外人说话,所以他们俩有时候闹起来,像两个小孩子,让我感觉我这个人贩子简直是又当爹又当妈的,几次三番都想把连城给劝回家去,可最终都没有忍心。
这可不是我对宇未闻有所不衷。可当你每天生活在两个脑筋有点傻,容貌有点帅的小伙子身边,总还是可以很容易就得到快乐的。
宇未闻渐渐被我有所忽略,电话打的少了点。可他没对此提出过什么意见,只是经常咬牙切齿的跟我说,景琼你给我等着,我不把你全身毛捋顺我就不叫宇未闻。
宇未闻,我就坐等你八抬大轿来捋我虎须的那一天,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