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SILDON，这些白色的大写字母树立在长满绿草的小山丘上，这座山丘位于伦敦郊外一个小城镇的入口处。塔里克·哈希德打趣地说：“这与好莱坞那些大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略小了一些。”他舒适地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上，习惯性地给司机指路。司机所驾驶的轿车虽然配有GPS导航系统，但仍然有稍许迷路。他是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的管理人员，这家交易所由纽约、巴黎及阿姆斯特丹的交易所重组合并而成[1]。为了确保他的客户和高频交易者不会遗漏在“欧洲清算中心”发生的任何事情，他每个月都会来到这座小镇。这里是交易所的核心，法国布依格集团、法国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和道达尔集团都在这里挂牌交易。
很长时间以来，坐落在巴黎的布隆尼亚尔宫不再只用于举办会议。交易所的环形交易场地于1987年关闭。自从有了电子化交易，证券交易转移到巴黎证券交易所的计算机中进行。这些计算机安放于巴黎北郊的奥贝维利耶城（Aubervilliers）。在2010年年底，这些服务器在英国重新搭建起来，那里是欧洲的金融中心。在巴谢尔登（Basildon），它们被放置于一座著名建筑内，这里配备了一流的安保系统和最先进的通信技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个拥有200000名居民的工业城市被重建，并从此成为欧洲最大的股票交易市场和衍生品交易市场。从此，这里成为将新鲜的血液源源不断地直接供给那些金融吸血鬼的超级机器，即高频交易者。
奥林匹克竞赛
经过与出版社协商，在四个月前就定下了一次访问。出版社工作人员要求提交引文才能给予通过。但在此之前，他首先问道：“你的书名叫什么？”这样的事情在金融界已经十分常见，尤其是在我们的访问涉及高频交易主题时会变得更加严苛。尽管如此，这次访问最终还是得以成行，对于出版社来说，对高频交易如此深入的研究是从来没有过的。因此，重读就显得没有那么严格。
塔里克·瑞席（Tariq Rashid）浏览了一遍他的演示内容，“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欢迎您来到巴谢尔登清算中心”。坐在前排的新闻专员一边在他的黑莓手机上查看邮件，一边聆听采访。在一个10月阳光灿烂的清晨，伦敦市中心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这使驶出国王十字车站的车辆不得不减速行驶。这名新闻专员兴致盎然地聆听塔里克介绍他的巴谢尔登，及其先进的技术手段。“今时今日，交易与技术紧密相连、息息相关。”这位学术背景浓郁的科学家兴奋地说。在20世纪80年代末离开校园后，他便就职于英国国防部的原子能研发机构。这名印度裔英国人在此之后加入了伦敦证券交易所，在那里工作了将近15年的时间。在2008年从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离职之前，他参与了巴谢尔登中心的筹建工作。
“起初，有120个地方参与竞标。最终的选择是根据对多种条件的横向对比而得出的，其中包括面积、地基的稳定性、交通及能源的便利性。”从安全的角度出发，困扰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的是，交易所必须全天候运行。而巴谢尔登的优势在于，其上空无任何航线通过。这座建筑及其配套设备符合数据中心的远程通信基础设施标准“tier 4”，这是美国数据中心标准ANSI-TIA-942-2005里的最高等级。2010年年末，巴谢尔登中心开始运营。此中心的筹建是集团全球战略的一部分，其连接了集团在美国和欧洲所有的服务器。在美国，新泽西州的伯根县（Bergen）马赫瓦赫镇（Mahwah）是落选城市之一，纽约市郊的一个小城也落选了，虽然这座城市同巴谢尔登的条件十分接近，就像孪生城市一样。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总共为这两座建筑投资了近5亿美元（3.7亿欧元）。这个数目充分说明在这个新的金融领域，参与者在硬件方面投入的竞争是多么残酷，如此激烈的竞争只是为了实现在几微秒内发出买卖交易信号，这比眨眼的速度快上数千倍。
这辆四门轿车现在正沿着奥林匹克公园旁的高速公路行驶。你们是否在伦敦奥运会期间加强了警戒？“这没有用，因为我们一直处于最高警戒状态。”塔里克一字一句用力地说道。接下来的一小时，在伦敦东部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间。最后，汽车绕着一座建筑兜了300米之久才到达入口。在两道栅栏前，司机熄灭了引擎，等待大门自动开启。“您不能进入这里，因为这辆车没有登记过。”塔里克突然意识到他忘带了胸卡。幸运的是，新闻专员掏出一把万能钥匙，打开了旁边那扇沉重的私人侧门。这座建筑由两道栅栏重重保护，并配备监视摄像头。其占地面积有30000平方米，足足有6个足球场那么大。它坐落于几块农田与数座工厂之间，无任何标记，没有任何迹象能让人猜出其用途。塔里克指出：“在以前，这里曾是一家大型零售商的仓库。我们并没有改变其外观。现在，我们将要进入这里，会有工作人员给您拍照，为您备置一张通行卡。”
在另一层，戴夫·布鲁斯（Dave Bruce）正在为向导工作做准备，分发给大家一些荧橘黄色的安全背心。他身上的背心是抓毛绒材质，更加舒服。这名培训工程师曾参与到“清算中心”的设计及随后的建造中，中心内约有60名工作人员。目前，他正是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在欧洲这些办公楼的主管。
防护设备
戴夫用通行卡扫了一下传感器，开启了一扇沉重的、厚约20厘米的白色大门。他转动了下门把手，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敞的空间，让人联想到大型停车场，但没有任何车辆。四面墙被粉刷成绿色，地面像医院地板一样整洁。大量的黄色标记标明设备摆放区域。目前，这里没有放置任何计算机和服务器。相反地，蓝色大型设备摆在右侧，白色的则放在左侧，它们同时在有规律地震动。戴夫开始解说：“这里就是我们的技术部，主要用来提供电力能源，一般会借助水来冷却交易所的机器。我们将会在上一层看到所使用的水。”
每一种颜色都对应一个接头，用以接入用电和用水网络。这两项都有备用系统，以防系统中断。“不，您不能拍照，但谢谢您向我咨询是否可以拍照。”，戴夫提醒说。新闻专员无奈地笑了笑。
戴夫用快速的语速将这座建筑内的先进技术娓娓道来。这些技术是为了满足高频交易的需求，以及计算机对供电的严苛要求。戴夫一边解释，一边推了推眼镜框：“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防止供电中断。”他继续往前走，进入了一间装满无数黄色盒子的房间，那些盒子就像汽车的电池，“如果断电持续少于200毫秒，系统中储备的能源足够维持设备继续运行。其次，我们还有备用电池能够持续供电，这将会给我们提供10分钟的时间，来启动安装在外部的原油发电机。在这段时间内，这些储存的冰块能够保证冷却系统正常运行。”戴夫对他们的设备信心满满，就算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都能够保证系统正常运行，如同众所周知的大不列颠大断电事件：“这一事件发生在1987年，断电持续了整整4个小时。”他突然在一个高达2米的施耐德电力控制箱前停了下来。“这是法国制造的。我曾经在格勒诺贝尔看到他们是如何制作这种电力控制箱的！”他一边眨了一下眼睛，一边回忆当时的场景。
这一排排的服务器是交易所圣城中的圣殿。这次访问还没有完全结束，此时，塔里克看了一下他手表上的时间。戴夫带着我们走向屋顶。他拉开另一扇白色的大门，沿着“地堡”外悬挂的楼梯向上走。“我们将其称为‘地堡’，因为这里是防护设备，能够抵御炸弹的袭击。这些墙壁厚达40公分。”这里从外面的道路上是无法看到的，因为从一开始，这个白色的地堡就被秘密地建造在原厂房的内部，而其中的墙壁和屋顶都用作伪装。
纳秒速度
戴夫打开屋顶上一个活板门，并放下一条短小、垂直向下的楼梯。“请往上爬时抓牢楼梯！”他第一个爬了上去。泰晤士河一下子映入眼帘，距离此处只有5公里。这里是非常值得一看的，因为房顶上有很多的惊喜等待着我们。比如这里安装的太阳能电池板，塔里克补充道：“这正是我们对环境保护的承诺。”中央光电池本应该铺满所有空闲的位置，但现在它只占据了一半的面积，这是因为缺少国家资金补助。自债务危机以后，英国政府在预算中砍掉了这部分补贴。目前，太阳能电池板的尺寸在高峰时段仍然能提供600千瓦的电力输出。这相当于巴谢尔登中心所必需的2500千瓦用电量的1/4，也等同于1000户普通人家的用电需求。戴夫提到，“这是另一种确保我们电力供应安全的方式。”三个GPS接收器也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这些顶部伸出金属杆的白色半球体是用于将这里安装的电脑与欧洲或者世界其他地点的电脑相同步。为满足高频交易的时间刻度，对时钟调整的精度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新要求。
在时钟调整领域的专业公司寻找到这样一批做高频交易的新客源。戴夫和塔里克并不擅长于此。回到巴谢尔登，埃马努埃尔·斯克斯-巴菲（Emmanuel Sicsik-Paré）给出了更加详细的解释。他是Spectracom公司的负责人，为法国军队工作。在核威慑时期，这个公司的设备能帮助潜艇掌握精确时间，即使潜艇处于海洋深处，与外界完全隔离。他解释道：“数年以来，Spectracom一直执着于在高频交易这个‘难以渗透的世界’里冒险。”
一般来说，对于在约10毫秒内执行的指令，技术上运行起来都毫无问题。法国工程师解释说：“近几年来，自动化交易越来越快，使时间控制变得更为复杂，需要求助于新的科学技术。例如，GPS的精确度要保持在10~50纳秒之间变动。”对于交易员来说，尤其是他们的机器，“需要让所有服务器的时间保持同步，并将执行速度控制在微秒内。”所有的事情就好像奥林匹克竞赛中的百米赛跑，他继续说道：“据我们所知，这就像是所有人都同时出发，谁会最快到达一样。对于交易员来说，他们也总是在确认自己的机器是否比别人的跑得快。”
埃马努埃尔继续介绍道，市场监管者也同样需要这种超级时钟，“基于法律原因，所有的交易都必须登记，标明具体日期及时间。交易一般都以特定的节奏相继发出，如果我们想重建已经成交的指令，即已完成交易的指令，那么就需要一种方案用于填写基于微秒发出的指令的时间日期。”
重新回到巴谢尔登的屋顶。在秋日阳光的沐浴下，太阳能中心可供给的能源可以到达其最大功率的一半。戴夫已经说得太多了，现在轮到塔里克来主持剩下的参观时间。在下楼前，为了辨别某种天线，他停驻了片刻，这根天线类似于电视卫星接收器。实际上，它们被用作微波发射，“就像烤箱一样？”他确认道：“可以这么说，这样其实毫无危险。”三根天线无一例外地瞄准远方水中城堡的方向，就是我们看到的远处农庄那座水中城堡。塔里克指向那边：“那里肯定有其他的天线中转站。客户们现在开始使用这项服务，因为它的速度比光纤快了30%。但是，这种天线不能代替光纤，究其原因，首先通信频带是十分有限的，其次是对于大气层的各方面条件，微波通信的要求十分苛刻。”更形象地讲，主要看天气情况。最后，他总结道：“我们之所以允许在屋顶安装天线，是为了让数据在不同交易平台之间相互传送得更快。”当然，这里所说的平台都是指安装在地球上的平台。
机器的梳妆间
现在真的到了该从屋顶下去的时间了。乌云慢慢地笼罩住刚才还光芒四射的太阳，这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李·埃文斯接替戴夫来接待我们。年轻的数据中心技术负责人打开了一号大厅的大门，这座大厅正好坐落于最初参观的那些蓝色和白色机器的上方。一阵巨大的噪声突然袭来，犹如蜂群掠过。而空气中的味道，就好像一股崭新的家用电器刚拆除包装的气味。整间大厅没有窗户，中央一条长长的走廊，四周围绕着高大的、上方直抵天花板的黑色大橱。这里就是放置服务器的地方。因为周遭环境嘈杂，为了能让我们听清，李大声地喊道：“这里不是交易所的服务器，交易所的服务器位于待会儿要带你们参观的二号大厅中。这里，我们处于‘colo’区。”殖民地？“不是，是合租。我们的客户、对冲基金或者其他高频交易者，他们在这里租用了一片区域来放置他们的电脑，以便让他们的电脑最靠近我们的服务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