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稍早的时候,在车上,塔里克对此给出了更多详细的解释。合租,“类似于一种不动产服务,早在六七年前的美国,当交易模式逐渐转变成电子化交易时,某些公司便开发出以交易速度作为交易成功核心的策略。物理距离使得他们的交易终端同交易所的服务器分隔在各处,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果相互靠近一些,他们就能更加快速地处理订单,承担较少的潜在风险(从发送指令到执行指令所需的时间),这就要求他们办公室的物理位置必须十分有利。于是,这些公司要求交易所提供一片更接近服务器的区域。”起初,这些区域很简陋且价格昂贵。第一代合租是在一间匆忙建起的房间里面,就位于交易所服务器旁边。那里的空间十分有限,使得最先来的一批公司成为最大受益者。最后,我们在巴谢尔登建造了第二代合租,并优化了格局。我们可以保证租户能够连接到用于交易撮合的服务器(那些执行交易所交易的电脑)。从我们提供的合租大厅发出指令花费的时间是很少的,只需要37微秒。塔里克又举例了一些价目,我们看得出价格便宜了许多,但是,发言人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暗示有些数字不能被公布。最后,他语气坚定地说:“我们建造了这座建筑来满足潜在的市场需求,在巴谢尔登,在未来20年或者更久的时间内,我们都有足够的场地提供给客户。这意味着,所有想使用相关交易策略的公司,如果对租用我们的场地有需求的话,都能享受我们的合租服务。以后你会知道原因的。”
李沿着“隔间”的走廊往前走,“隔间”是指被高频交易者租用的橱架。“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只租用一半,或者也可以选择在一层隔间上只摆放一台服务器。目前,所有的隔间几乎都被占满了。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开放同样类型的四号大厅,就在旁边。”他指向另一个方向,同时确认了一下手中巨大的无线电话上的时间。“你们可能会问这是什么?这是DECT无绳电话。它是专门为这里配备的。你们看一下自己的手机,会发现都接收不到信号。我们如同身处于法拉第笼中,它保护服务器不受外界电波和电磁的干扰。”
一号合租厅占地900平方米,拥有300个服务器隔间。然而,各处都没有任何标记,就好像这里并不属于任何信息设备制造商。我们不可能知道哪个橱架放着知名高频交易公司的设备,如城堡公司(Citadel)、全球电子交易公司、澳帝桦(Optiver)或者Sun Trading。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从来不询问合租者的身份。李补充说,“很少在巴谢尔登看到交易员。他们喜欢派遣技术人员来这里。要么我们和技术人员一起进来这里,要么他们独自进来。但我们并没有设置任何摄像机来监视这里。”高频交易员也是通过远程介入。“有时候,他们会要求我们修改一下调节器,或者确认一下开关的连接。这些工作一般都是在周末进行。这里一直有人留守,保障正常运营。甚至晚上,也会有人值班。因为我们的客户来自世界各地。我们全年、全天候为客户服务,解决他们的问题。”“那么,这种方法也可以在交易所实施吗?”他看起来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在右边那排的后面,有一道栅栏,小小红色布告牌上印着白色的字体:工作中(Live)。李提醒道:“小心,这扇栅栏不允许打开。标有Live的字样,表明服务器正在运行,运算交易算法并执行交易。栅栏是用钥匙锁住的,因为当你打开它的同时,会牵动一根电缆。这将会引起一场灾难。”
讲到电缆,这根电缆表面呈绿色,它一直延伸至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几乎不比MP3耳机的电线粗,但竟然就是借助它来传送交易指令的。我们在二号大厅又看到了这根电缆,那里是巴谢尔登的中心,在这个地方进行交易指令的输出和输入,然后执行交易。所有欧洲的股票,即泛欧交易所集团在各国的市场,法国、荷兰、比利时、葡萄牙等,他们股票的买入和卖出都会经由这个中心。其中,卢森堡交易所仍是独自经营的,他们选择把服务器放在巴谢尔登。从这个“隔间”出发,高频交易员可以进入所有的金融市场。这在巴谢尔登建成之前只是一个十分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现在却成为现实。
李滑动两扇门,进入计算机机房。噪声突然刺耳了起来。原本脚下的亚麻油毡地板被一扇金属栅栏代替,我们感觉到那里有冷风吹过来。“这里就是我们现货市场的交易大厅。”“那是什么意思?”李解释道:“与我们股票市场相互连接的设备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而刚才向你们展示的绿色电缆将会帮助高频交易员以每37微秒发布一条指令。”我们倍感失望。因为机器的尺寸与其能够实现的功能完全成反比,并不比美国那些双门且带制冰功能的冰箱大上多少,体积上几乎相差无几。这座魁伟的建筑占地面积达6个足球场,还为了抵抗炮弹袭击而改建成地堡,并且不处于任何飞机的航道之上,距离伦敦更远,达40公里,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保护装满电脑的小机柜。李微笑道:“现在,它们变得越来越袖珍了。你们可以想象,某一天,它们可能只有你的智能手机那么大。”
不正当竞争
这次参观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很多,午饭时间已经到了。塔里克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向我们表示三明治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从地堡出来后,距离停车场那边的办公室还有一段路程,我们正好当作一小段旅行。在路上,我们经过一间房间,如同在美国国家航天宇航局看到的那样,四面墙都铺满了屏幕。这里是控制中心,监督所有机器的正常运转。靠近入口玻璃大门的左边,墙上挂着一件裱在框里的蓝色马甲。这是伦敦国际金融期货交易所(LIFFE)交易员的马甲。伦敦国际金融期货交易所于2002年被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收购,这家伦敦的交易所主营股票和债券的远期,以及其他金融衍生品。这是人工喊价交易时代的象征,在当时的交易环境下,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互相通过喊话传达的交易订单被记录在一小张纸上。这样的场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0年之前,随后,计算机替代了这些人工方式。时至今日,巴谢尔登数据中心已经能够以微秒的速度处理交易订单,也就是说,相对于这种超现代化的数据中心而言,这些过时的交易方式简直就是史前时代的象征。
在最后一个大厅内,又有一个惊喜等待着我们。数目可观的计算机显示器固定在成排的桌子上。办公桌上还有同样数量未投入使用的电话。塔里克言之凿凿地说,“这些设备都是可以使用的,如果我想的话,我坐在这里并输入密码,那么我就可以像是在城中的办公室里一样办公。”“如果伦敦发生一些严重的问题,那么巴谢尔登就可以作为灾备中心。每个季度,我们都会做例行性的检测。”一个信用卡大小的折页平躺在桌子上。“我们来看第一页,请你们将它放在身上,并妥善保管。”这个折页上介绍的是一旦遇到重大事故,需要遵循的急救步骤。塔里克补充道,“幸运的是,我们从来没有用到过它。”
戴夫收回我们身上那些荧光橘色的马甲,并和李一起同我们一一握手,然后,他们重新回到岗位上。在吃三明治的间隙,我们同塔里克又攀谈了起来。他观察到,媒体对于高频交易总有一些过于偏激的看法。他站起身总结说:“如果突然发生了某种突发事件,媒体上就会有大量负面新闻来深入挖掘这个事件,并夸大其对市场的影响,比如说流动性增加和价差的收敛。速度一直都是交易型公司的关键,我们一直致力于为他们提供更有效率和更有利于获得最大利润的解决方案。在巴谢尔登,我们可能是世界上技术最先进的中心之一,同美国的马赫瓦赫(Mahwah)一样。”
一辆装有皮制驾驶座的黑色四门轿车停在了栅栏前。塔里克一边坐进车中,一边提醒说“我们该回伦敦了。”就像是上一次谈话一样,他问到一个更加私人的问题:“话说,您是如何认识罗兰的?”“罗兰?”塔里克重复问道:“是的,罗兰·拜勒伽德,您认识他,不是吗?”为了让这次来巴谢尔登的访问能够更有成效,他本应同我们一道前来,但是因为迟到,他错过了这次访问。这完全是他的个人原因。这个法国人是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的行政副主席,负责处理欧洲的现金交易以及报价方面的业务。我踌躇了一下说:是的,我们认识,一周以前他接受了一次电话采访,主题是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对于高频大宗交易的观点。这件事其实塔里克并不知情。
以下是一些采访中的对话片段。
——以光速来进行交易的交易员是哪些人呢?
——这一类市场参与者包括:用自己账户进行投资的投资者,他们并没有客户。他们进行高频的买入和卖出交易,但是在每个交易日收盘时,他们并不持有证券,也就是说,他们的隔夜头寸为零。
——这些是你们的大客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