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和来时的那条路一样。
出了神祠的结界,漫天的风雪迎面而来。因为雪的原因,曾经的那条大路在几百年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的这条小道,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整个神祠缠绕着一圈不详的红光,先前这栋古楼拔地而起,忽然间就出现在了神祠的正前方,紧接着寒风穿堂而过,古楼背后隐现一片竹林,不远处还有一整块菜地,种满了蔬菜和瓜果。
七叔震惊的望着那栋古楼,诡异的让人寒毛倒立,上面拴着十几条碗大的铁索,呈一种诡异的结法套住整栋楼宇,每条铁索上用血写满了镇魔咒,门前有两根抬鬼柱,盘踞着数万蛇蝎,柱下放着一口棺材,用十八颗镇魂钉封盖,以黑墨弹合,贴着密密麻麻的神秘符咒,很多不知道含义,只需看符的复杂程度,便知晓它们的‘威能’究竟有多强大。
“七爷爷,魂归里有木奴,阿月,凌霜侯吗?!”
七叔和蔼笑道:“魂归里没这些东西,不过只要是迷糊想要的,爷爷都想法子给你弄来。”
“好啊好啊!那我要一只乌云!一只尺玉!乌云要踏雪寻梅,尺玉要蓝眸通天!对了对了!爷爷能带我去人间吗?姐姐说人间可有趣了,不只有不秋草,还有南烛玉妃,四时好……”
两人沿着小道缓缓下山,有说有笑,迷糊在一旁吵闹,不时拖着七叔的手打听趣闻,道路崎岖,飞岩将山道挪移,积雪被雪女扫清,本只容一人行走的小道眨眼间变成了云中仙径,绝与魈在前方开路,那些爱骑在人脖子上赶路的阿肥们被这架势吓得魂飞魄散。
相符殿二十二路鬼皆数在此,这是百鬼夜行。
它们的主人停在一株南烛下,瞪大了眼睛。
那小姑娘肩上站着一只乌鸦,浑身黑的跟夜一样。
……
……
入夜,缓缓下起雨来。
南朝建国六百多年,自从上高改革以后,政治清明法律严苛,百姓安居乐业少有自然灾害。虽然不能说是人族王朝的巅峰,但好在几任皇帝沿袭传统,还算是明君。撇开北方的不归大关,那是九族的混战地点,除了不归和边境,中原地带是一片祥和没有劳什子硝烟战事。
在这种安分的年代里,只要你有手有脚稍微勤劳一点,饿不死人。
鹿谣打着把破烂纸伞,寻着道找来,忽然闻到一阵纯朴的面香,那是锅内放油,油热后,将搅拌好的蛋液倒入,炒成蛋花,再放油爆香姜碎,用一锅开水下面,待水煮入味,切六月柿翻炒,滚着油起锅,端上桌子,放盐、香油和调料,撒上葱花。
这味道,搁这晦气天气里,简直绝了!
鹿谣儿顿时两眼放光,脚丫子不听使唤,一个健步加空翻,如条泥鳅般拐了两条清冷巷子,缘巷行,忘路之远近,越走越喧闹,到最后,谈笑声连雨声都盖了过去,好不热闹!鹿谣心中诧异,等到了地方,抬头一看。
「老顾面摊」
“娘咧,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个好地方,大爷!给整一碗!加面不要蒜!”
“好咧!!”
屋里传来声吆喝,是个浑厚的男中音,鹿谣望了望四周,临近新年,又逢大雨,附近巷里的其他店子都关了门,仅剩下这家面摊,还点着大红灯笼,热闹的跟过元宵似得。
鹿谣将纸伞抖了抖,撑开来放在一旁,半月未回朝歌,今日处理了一大堆事物,本想去铺子里好好吃顿烤肉,可惜刘能哥今日扫尘,便跟刘多向尚疑约了南城一家面馆。
鹿谣拿出刘多给他画的地图,上面只有南城和一个×,看了两眼鬼火冒,便一把撕成碎片。
放眼望去,老顾这面摊坐的满满当当,唯一还有地儿的,就剩下一处,桌上坐着个女子,明眸皓齿,着蓝色的制服,上面绣着‘帝都天府,剑指中原’,似乎是这儿的常客,隔着桌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
“老张!您的面来咯!”一个同穿帝院制服的男子端着碗面出来,和一桌街坊们有说有笑。
“王大头,你是不是活腻了!明明是我先来的,面怎么还没好?!信不信揍你!”开口的是那个女子,两人年纪相仿,又同穿帝院制服,大概是一个组的。周围的街坊们哈哈大笑,想来这画面已经是司空见惯,时有发生的事情。
那男子笑了笑,不生气也没还嘴,应了声好,扭过头看见站在原地,正犹豫坐在哪的鹿谣儿,扬起嘴角笑道:“姑娘吃点什么?不嫌弃的话,就先坐在李子旁边吧!”
姑娘?
在场一众人哄堂大笑,反倒是那男子挠头不解。
莫不是该叫声好妹妹?
被称作姑娘的少年挑了挑眉,心道我日你仙人板板,正准备撸起膀子破口大骂以振雄风的时候,忽然从里面走出来个胖子,嚷嚷道:“我日你仙人板板!怎么这时候才来!”
刘多扣了扣鼻屎,过来拉住鹿谣儿的膀子就往里走:“你说你,平时跟我拖拖拉拉的也就算了,今天姓向的在,他脾气可不好,咱俩悠着点。”
走进面馆,一个中年大叔正在添柴,旁边坐着个小姑娘,该是他的女儿,正好奇的盯着刘多和鹿谣。
向尚疑坐在角落,他今日穿了一身便装,干净利落。
“姓向的,我们来了!”刘多吆喝道。
两人坐下,刘多点了大碗干拌面,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向尚疑抓过鹿谣手臂,平淡道:“伤无碍了,怎么这么久才到,出事了?”
“没,顺道看了看阿黎与阿发,想着应该不会耽误,不过——”鹿谣摊开手,白了刘多一眼道:“他给我画的地图。”
“通俗易懂是吧!不要夸我哈哈哈哈哈,”刘多不好意思道,“今晚的面钱你结了就成!”
向尚疑转过头来,问刘多道:“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到?”
原来这家伙也是刚刚才到?
鹿谣额头上青筋暴起,怪不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刘大将军会这么好心在门口接自己,还提醒鹿谣悠着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刘多挠了挠头,灿烂道:“我刚刚在路上遇到个老奶奶。”
两人直直的看着他,刘多投降道:“我请,我请客!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成吗!”
向尚疑拿出一封拜帖递给鹿谣,帖子镶着金边,以佳木为底,上面写着帝院两个大字,一字千金。鹿谣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向尚疑本事通天,在朝歌城内唤风得风唤雨得雨,可帝院是云泽第一院,天下英才聚集之地,连皇帝都少能插手院内事宜,入学考更是每个唐人的心腹大患,重要程度好比鱼跃龙门,要想进帝院,非得有真才实学。
刘多拍了拍巴巴掌,一脸‘不愧是我兄弟’的表情,本想破天荒的夸夸向尚疑,后者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眼神示意窗边。
刘多以为他不想炫耀,原地打了个哈哈,而鹿谣扭头望向窗边。
心脏猛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