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双眼红肿的人,便是安娉婷。
方才的画面,正是安娉婷本人凌乱的记忆片段。
“惠淑公主生辰,我落了水,你当时便在,是吗?”想起重生的这段时日,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场景和情绪,或许真有她的缘由,“巧遇节那日,我遇上了菀碧,却怎么也想不起,也是你在阻止,对吗?”
“我…本只是想回来,哪怕再看一眼也好。”安娉婷满目的泪,字字哽咽。“谁知,途中被伤了心神导致昏迷不醒,恢复一些的时候,你已经占据了这具身体。”
“后山纸鸢,我看着他第一次牵住自己的手,第一次如此温柔相待,我就在想,或许重生一次,真的会不一样吧。”安娉婷痴痴的笑着,眼泪依旧不住的顺着面颊流淌,“那日落水,濒临死亡,让你的心神不稳,竟然会让我的记忆重叠浮现,我只想让这具身体重新开始,只是想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所以你控制着我对白善生的感情,也不让我知道你的存在。”
“对不起…”
“你真傻!为了一个白善生,两次丧命,上次有惊无险,回了头,你居然还未醒悟!如若允睿知晓了,该如何?你又有为允睿想过吗!”
安娉婷抽搐的身子瞬间停止下来,那双红肿的眼愣了神。
“罢了罢了,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看着安娉婷失魂落魄的模样,本就是个可怜人,也是不再忍心责怪。
“糕点里,应该是有着蚀骨的毒,毒性猛烈,沾之丧命。”安娉婷低着头,默默的说着,边说,边捋了自己的衣袖,露出来的胳膊上青紫交错。“怕是撑不过半刻。”
她如此说着,嘴角却是扬了扬,好似看开了什么,转脸,笑得同允睿一般明媚。
“你对允睿,是真心实意,我信你,定会好好待他。”
“你这是要做什么?”
“哪怕跌落断崖,侥幸存活,可身中此毒,也是必死无疑,不过,你我二人本就是两个不同魂魄,无需双双抵命。你,可活。”
“胡闹!这本就是你的身体,如果要留,也理应是你。”
“自上次我心神受伤,恢复如今依旧还很虚弱,如若我现在回去,当是个昏迷不醒,活死人的模样。”安娉婷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如此一来,和死了又有何分别?”
“可…”
“我现在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允睿了,这些时日,你对允睿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安娉婷站起了身,拽着她的掌心,手指微凉。
“麻烦你,替我照顾允睿!”
这一句,好似诀别。
说完便大力把她推攮进一片虚无,只来得及,瞧见,安娉婷那不舍却决绝的眼里,好似闪过几朵初绽的桃花。
“嘶~”蚀骨的痛瞬间蔓延,知觉恢复如初,她紧闭的眼,缓缓溢出了泪。
她回来了,那安娉婷…
泪眼婆娑间,瞧见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正好看的弯着,眼里好似有光,不知这双眼睛是看到了什么,顷刻间梨窝浅笑。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拼尽全力,想要伸手去捉住,可身体却偏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张笑脸,如烟般丝丝消散。
夜色如墨,断崖上的风此刻止了住。
修长的身影背手立在那,清淡的眸子望着幽幽深谷,竟有些片刻失神。
心好似,突然就漏跳了一拍,他低首,执手放在了心口,鼻间轻嗅,居然闻到一丝甜甜的桃花香。
这临冬的日子,哪里来的桃花?
白善生眯了眼,竟瞧见几瓣粉色花苞在眼前飘荡,本应无风,却片片旋成了几弯,他抬了手心,那粉色花苞堪堪触碰,又滑着飘离,转眼落向崖间,了无踪迹,就像从未发生过。
白善生收了手,拢袖立了一会,略显茫然的转身离开。
心里莫名的,便空了一块。
崖底,那如同睡着的安娉婷,蓄泪的双眸睁将开,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逐渐消散,本麻木不堪的四肢也渐渐有了回应。
从此,世间再无安娉婷。
从此,她便是这安娉婷。
你在意之人,我替你细心守护,你所受之苦,我定替你如数奉还!
愿卿来世,遇得良人,倾心相待。
了却今生愿,不复今世怨。
安娉婷缓过神,开始费力的支起自己身体,手掌所触摸之处,竟是一片温软。
偏头看去,身侧居然挨着另一人,墨色发丝倾洒开,遮了大半面目,衣裳沾满尘灰,双手鲜血淋漓,染上两袖,脚边散落一把断剑。
安娉婷起了身,步履瞒珊,拾了断剑,继而缓缓靠近那人。
指尖抚开倾洒墨发,揭开便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安娉婷瞬间双目发红,紧了手中的剑柄,这不该是沈玉祁,他如此独善其身,怎可能让自己落得这般狼狈。
那此人便是!
安娉婷果断举起断剑,冲着他的脖颈便要狠狠刺下去。谁知断剑落在空中,就被一双手堪堪接住,那双狭长桃花眼半睁。
“咳咳,你就这般报答救命之恩?”
这声音…好像真是玉祁。
安娉婷慌忙松开剑柄,沈玉祁本就斑驳淋漓的手此时正握在剑刃上,鲜红成柱的流淌。
“玉祁?怎会是你!”
“那我应当是谁?”
沈玉祁苦笑,安娉婷适才那抹狠劲,若自己晚醒一时,便真要当场丧命,好不容易断崖下死里逃生,竟差点死在这恩将仇报的断剑之下,当真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