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743600000002

第2章 没有盘缠怎么敢走天下

还是那一轮月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谁知道?

这月亮,照过《诗》里的陈国女子,她太过娇美,惹了谁的愁肠;这月亮,照过汉时的思妇,她整夜不眠,空空的床帏罗帐;这月亮,是李太白幼时呼作白玉盘的,酒醉时举杯邀过的;这月亮,是袁简斋杏花枝头约过的,把他的窗子照了一天雪的。

而此刻他们都去了哪里,谁知道?

这月亮不声不响,它总是那样。一张白胖脸儿从来不生皱纹,也不必吃饭喝茶,也不会饥饿困乏,又有本事挂得那样高,搭了多少层云梯也攀不着,也就没有人能捉它回家,自然不必趁夜出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灯笼都不用提,床前、松间、西楼、湖光、海上,白银色的月光,它四处都能去得到,又那么轻易,也不用骑马,也不用乘轿,更不用发足狂奔,唉,它本来就是没有脚的。

望月的小女孩叹了口气,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足尖,隔着软软的绣花布鞋,细趾一一,很安然的样子。身边的妹妹睡熟了,倚靠更重,小女孩腾出一只手臂,爱惜地护着妹妹的肩膀。

夜深露重,河里升起一片薄雾,烟乳般,好像要一直涨到利涉桥上来。隔着栏杆,两岸的河房画舫仿佛很远,那煌煌的灯火,那高低的管弦,都仿佛很远。谁家的漆板船,吱呀吱呀地摇着桨过去,吱呀吱呀,仿佛这桥也和着韵摇起来。

小女孩不禁打了个呵欠,五更还早呢,可不能犯了瞌睡,她揉揉眼睛,清警地坐直身子。虽是动作轻微,却还是惊醒了妹妹,这个更小的女孩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哭。

“二姐,好冷。”

“穿我这件背褡。”姐姐脱下贴身的绲边水绿长背褡,围住妹妹。

更小的女孩努着花骨朵般的嘴,缩着脖子,极力想把自己缩起来,好暖暖地藏在这棉布衣里:“嗯,这是娘的香。”

“真是奇怪,明明是我的背褡,怎么会有娘的香?”

“娘房里的熏笼就是这个清桂香,娘天天就是这个香味,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香味。”

“那大姐呢?”

“大姐是早上开的素馨香,好香好香,咱们家最香的就是大姐。”

“那我呢?”

“你的是有一点点淡淡的蕙兰香。”

“爹呢?”

“爹浑身都是墨汁味,一点儿都不香。”

“你这鼻子真奇怪,我们怎么就闻不出?”

“吴妈说我是小狗鼻子呢。”

“小狗鼻子还得配个小狗嘴,难怪你天天就馋好吃的。”

“那你去娘房里找好吃的吗?”

“什么好吃的,我去寻些碎银做盘缠,这一路坐船打尖,没有盘缠怎么敢走天下?”

“二姐,天下是哪个地方呀?”

“你等等。”姐姐解开小包袱,借着月光取出一本书,“海遥西北极,有国号英伦。这本《东西洋考》丁酉年二月刊有篇《侄外奉姑书》,你听着,‘英妇幸产一子添丁,弄瓦弄璋不异,男女无别,父母一起眷爱之,盖贵女儿当英物,莫不留心养之成人,及设女学馆教之以乐、唱、画、写、作文,识地理,认文理……教女世事举止行藏,竟以成一个女学士’。”

妹妹似懂非懂,略有些心不在焉。

“还有。”姐姐又抽出一本,“这是《大英国统志》,你再听啊,‘英吉利男女品级相等,男尊女,女尊男,裁制长短,裒多益寡……及女儿不独学针黹而已,乃博览经典’。”

“英吉利——有香吗?”妹妹问。

“自然是有,《西域番国志》都说值蔷薇盛开,蒸出花汁,滴下成水以洒衣服,香气经久不散。”

“嗯,还有什么香?”

“咱们一路坐船,途经那些个宋卡国、丁咖罗国,沉香、速香、伽南香,多的是。”

“书上有讲吗?”

“有。”姐姐又去找小包袱,这小包袱并无多余的物品,除了两件衣裳、一个装碎银的荷包,鼓鼓的竟都是书。

“这本谢清高的《海录》,讲到好多香,待我有空慢慢讲与你听,有趣得很。”说完又想起一句,“书上说那大西洋国,‘男女俱穿皮鞋’。”

“又怎么样?”

“女子穿的也是皮鞋,不是莲鞋!你知道吗,到了那里,再也不必怕什么缠足了。”

“那是不是好远?”

“《海录》中写道,在佛朗机西南对海,由散爹哩向北西行,经西洋吕宋、佛朗机各境,约二月方到,掐指算算,正好是过年的时候。”

“呵?!”妹妹叫了起来,她最爱过年,穿新衣,吃欢喜团,看龙灯,本以为出走不过是出新鲜的游戏,就像平常跟着姐姐在河边玩,逛了一会儿就该回家去,哪想到要跑这么远,远到娘和吴妈做欢喜团的年节,她竟可能赶不上吃第一只。

“明日一早,渡口就有运粮的漕船,咱们先到苏州府,经双塔到松江府,从松江府出海到广州府,那里有好多去英吉利的大船。”

“那船公都是人贩子,吴妈讲的!”

“吴妈的话你也信,吴妈还说麻胡子晚上出来吃小儿肉,你曾被他吃掉过吗?”

“要是卖了我们怎么好?”妹妹忧心忡忡。

“光天化日之下,大清国没有律例吗?我们是人又不是货,哪个就敢平白买卖?再说我们有银子给他,又不是白坐他的船,白吃他的饭。你别害怕,姐姐自然会护着你。”

“走不掉的,娘会捉我们回去!”

“娘今晚在外婆家陪护,等她明天回来,船都到松江府了。”

“吴妈一定会发现的!”

“你就放心好了,我在被子里做了两个假人形,吴妈这阵子早睡死了。”

妹妹无话可说,只闷声咬着脸畔的衣服边儿。夜已入静,河上的乐声笑语也渐渐散去,十六满月的光,洁白清朗,照着姐姐秀美的脸。她把书本放好,稳稳地扎好包袱,长嘘一口气,转脸看过来一眼,她的眼神没有一点儿玩笑的意思。

“二姐,我好饿。”过了一会儿,妹妹又说。

“你不是带了吃的吗?”姐姐见妹妹不动,便解开妹妹的小包袱,见里面放了五六只绣花香囊,一枝有些开谢的木芙蓉,并两块酥皮月饼,油渍渍的,用纸包着。“吃月饼吧。”

“我不要吃月饼,我要吃赤豆糍团!”妹妹任性起来。

“没有。”姐姐脸色一变。

“娘说过几日就做,吴妈今天都买了糯米赤豆……”

“没心肝的东西,想糍团吃,等你缠脚的时候吃个够去!”姐姐生气了。江南风俗,中秋过后,煮糯米和赤豆做团祀社,谓之糍团,家里的小女孩,便择此时日缠足,所谓食糍缠脚,能令胫软。

“我才不怕,到时候、到时候爹爹会回来救我。”妹妹有些无趣,却还嘴硬。

姐姐冷笑一声:“爹爹已经两年没回家了,你就等吧。”

二人不再说话,只怔怔地望月。

道光十九年(1839)的这个八月十六夜,月光晴满,龚自珍辞官南归,正在昆山羽琌山馆写作第211首《己亥杂诗》;林则徐继续禁烟,正在虎门的沙角炮台与关天培筹议海防;而在这里,这“灯船歌吹酒船迟,脂粉香销六代愁”的秦淮河畔,江宁傅家的两个小女孩,善祥八岁,菀祥六岁,正预谋出走,逃脱一场肢体的酷刑。

对于傅善祥来说,缠足本来是一件遥远的事情。

夫子庙前,秦淮河南,她的家就在这条钞库街上。她曾想象这条街安静的样子,烟雨微茫的黄昏,青砖灰瓦的人家,落花隔窗里传来一两点枯涩的琴声,燕子落下又擦着马头墙飞走,沿着湿黑的石板小街,前方就是乌衣巷。

然而,那是条永远都不会寂寞的街,卖香粉的,卖膏药的,卖纸扇的,春风起的时候,整条街都弥散着一股暖熏熏的味道,风来无向,那味道也如烛火般摇曳不定,难以捉摸。独有三妹菀祥,辨得出最细微的气息,她说那大块的香是玉兰水粉,大得像娘房里的“漫天帐”,那些茉莉头油香、敷面桃花末都比不过它,只好一小块一小块地压在帐子里。她最爱的熏衣笑兰香更是小,小得只剩一丝毫毛细,她要跳一跳,深深地吸口气,才能闻得到,菀祥的鼻子就是这么神奇。善祥分不清这么多种香,统统归之为脂粉气,但有时她也闻得出那忽而清淡寒苦的香味,是来自葛天成堂小火熬炼的药汤,而那突然丰厚起来的油盐香,必是何二奶奶刚出炉的鲜肉烧饼。

钞库街最热闹的时候,是大比之年的秋天。一觉醒来,雪白的帆船就停满了河岸,站在街上踮着脚望,船帆像连缀起的片片白云。踌躇满志的书生们成群结队地在街上走,背上竹笈里的书页哗啦啦地翻响。他们身上蓝色、白色、天青色的长袍,都被风稍稍地掀起了边角。大姐鸾祥看得津津有味的,却是人家的鞋子,哪双是方口,哪双是圆口,哪双是双梁,哪双是云头,哪双的鞋底厚,该有多少层,哪双鞋帮的刺花精致,哪双鞋的颜色稀奇,曾有个竹竿般的书生,穿了双大红云头镶鞋,鸾祥惊得掩了口,忙不迭地跑回家告诉娘。

鸾祥看鞋,原是帮娘看的。爹爹每次参加乡试,娘定会做一双新鞋给他。娘平日俭省,却舍得用江宁最好的缎,亲手做成簇新的靴,素玄色,滚黑缎镶边,金银线一针一线勾成云纹,取青云直上、步步高升之意。她这双靴,可做得隆重,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不出房门,洗漱吃喝都是吴妈送进房里。她把全部心血都缝进去,暗地里是想做一双江南最好的鞋,在秋闱考生的鞋子中至少先夺个解元。她相信这双解元鞋定会有助于爹爹的考运,让他科场一举夺魁。

可惜,每次都没有。

爹爹在二十岁那年的院试里考了个第一名的廪生,此后十二年参加乡试,壮心不已,可屡战屡败,就像娘立志要生个儿子,吃斋念佛、求观音,也是壮心不已,却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娘常长吁短叹,为爹的功名和她自己的肚皮,平白在人前短了许多志气,爹爹却浑不在意,照旧读天下书,游名山大川,对酒当歌,谈笑风生,每天都乐呵呵的,善祥真是喜欢他。

也只有爹爹,肯在这样热闹有趣的时节,带着善祥四处游逛。东牌楼沿秦淮河东岸,北抵学宫贡院,南达下江考棚,有多少好东西卖啊。歙州的砚、宣城的纸、宜兴的竹刻、金陵的刻瓷、常州的梳篦、苏州的糖食,更有各式版本的新书古书,好像整个江南省的商贩都来了,就连吴妈的兄弟阿福叔也担了藕饼来卖。阿福叔在城南种菜,人长得短胖短胖的,家里四季吃的荠菜、芹菜、萝卜、雪里蕻,都是他送来厨房里。阿福叔的小儿子吴六常常也跟着来,吴六和大姐鸾祥同年,只比善祥年长两岁,他很机灵,又讲义气,得了好蚂蚱自己不留,尽数分给她们三姐妹。他随阿福叔来卖藕饼,手里摇着一只铜鼓,自会懂得招揽客人,卖得的青铜钱,收在胸前的布口袋里,跑起来叮咚作响。着短衫草鞋的阿福叔,却躲在茶社,盘上一壶香茶、一碟酱汁干丝,悠悠徜徉半日。爹常说“江南卖菜佣,亦有六朝烟水气也”,这说的就是阿福叔。

爹爹最喜欢看戏,这时节庆余班天天都上新戏,唱净面的王老虎,七十多岁,声音如洪钟,震得耳朵嗡嗡响,满堂的叫好声更要把屋顶都掀了去。善祥独爱唱文丑的潘二聋子,他一出场,就算动一动脚指头,都能把她逗得嘎嘎笑。戏园门前有人斗促织,赶考的书生们围了个圆,各人出钱下了注,都想赢一把,赚个好彩头。瓦盆里的小黑虫哪里管你什么彩,它有时不想打架,草根怎么逗弄都不动。

也是这时节,丛霄道院的桂花开了,爹爹和他的文士友人就在花下执一壶酒,轮流猜灯谜。古林庵的秋海棠也开了,看花回来的路上,正遇薄暮,鹭鸶也自城外归宿山后,上下翱翔,一望如雪,人人都看痴了,便一路无言。

看花了眼,走痛了脚板,善祥要强,步步都自己走,从不要爹爹背。回到城来,到武定桥吃一碗虾爆鳝面,鲜到舌苔都麻了。爹的朋友却不肯回家,还要到河上画舫去听曲喝酒。也真是奇怪,大考当前,本该秉烛夜读才是,为何他们却抛开书卷,最快意地冶游玩乐?爹爹不答,只吸干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打了个嗝儿道:“放开肚皮吃面,打起精神应考。”

到家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菀祥在吴妈背上睡了,娘和鸾祥在灯下描鞋样,暖暖的光线照着娘腕上的两只金镯子,闪着黄澄澄的光。娘和爹说话的时候,恭敬里却总带着一股端严的神气。“老爷,以后还是少些带善祥出去,一是给你添烦,二是女儿家玩野了,就不免忘形,忘了形还怎么守规矩呢?”又拉过善祥,上下望了一望,拈下头上的桂花碎屑,淡淡说道,“你也不小了,总该上点儿心,学着些女儿的样子。”爹爹待要分辩两句,娘已经在吩咐吴妈:“看看书房的灯油添够了没有,就大考了,老爷今晚少不了要通宵念书,点心茶水你也早准备着。”言罢,这才抬头对爹爹一笑。

外面的天地有多少新鲜景致,大姐鸾祥却从来不好奇。善祥叽叽喳喳,说了这样说那样,鸾祥只是笑着听。她是娘最赞赏的女儿,温柔敦厚又文静,最崇拜爱慕娘的人也是鸾祥,一口一句“娘绣的鸳鸯真美”“娘描的鞋样真好”“娘穿的莲鞋真好看”,善祥有些不以为然:“莲鞋能有什么好看?”

“娘的莲鞋多好看啊,鞋底镂着的那朵梅花就像活的,今天周婶婶、张二娘她们也说,不单娘的莲鞋做得第一美,就连娘的莲足也缠得第一好!”鸾祥认认真真地说。

“我可觉得莲足不好看,简直就是羊蹄子。”

“快低声些,当心娘听见了。”

“本来就是,走一步摇三摇,走三步喘一喘,哪里也去不了。”

“娘说女儿家,女儿家,女儿的本分就是守在家。”

“哼!”

“娘说身为女儿家,就得要缠脚,脚缠得好才是真正的美人,女子缠得一双好小脚,就像男子中了举,人人夸奖、光耀门楣不算,自己也好有面子。今天周婶婶讲给我听,娘当年嫁给爹爹,下花轿的时候突然遇了桩事故,你知道吗?”

“怎么啦?”

“女客里有个促狭鬼,冷不防伸手出来拉娘的红裙子,其实是想看娘的莲足缠得好不好,娘反应快,急急把双脚一缩。那些眼尖的却早看在眼里,好一双玲珑娇小的金莲!周婶婶说在场的宾客没有一人不赞赏的,个个都说咱爹爹有福气。也就是娘进门那一年,咱爹爹院试考了第一名。”

“然后再也没考中过。”善祥小声嘀咕。

鸾祥轻轻拍了一下妹妹,又含喜道:“对了,娘说过了年就给我做莲鞋,料子都有了,桃红色的缎。娘还给我看鞋样,香樟底,鞋头缀粉蝶,鞋帮是金鱼戏荷叶的刺绣,底是莲花底。”

“哦。”善祥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你知道莲花底有多难镂吗?比梅花底还要难呢。可娘说好给我做,真想早些过完八岁生日,过完生日就可以缠脚了。”鸾祥眼里满是期待。

善祥打了个呵欠:“我才不想过八岁生日呢。”

道光十七年(1837),傅家有两件大事:一是开春的时候,爹爹选上了乙酉科岁贡生,赴京城国子监读书;二是中秋过后,大姐鸾祥正式开始缠足。

善祥记得那天的情景,大清早人人都忙碌着,烧水、蒸糍、奉神牌、上香,那是种让人莫名兴奋的过节气氛,厨房里白茫茫的烟气,赤豆糍团将熟漫溢的甜香,娘一脸肃然地张罗着,手上两只金镯子碰击时发出细碎的响,吴妈跑来跑去,菀祥也跟在后面跑,忽然摔了一跤,大哭,吴妈又停下来给她揉揉。鸾祥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身旁的长凳上早已依次摆了蓝布、剪刀、针线、明矾、棉花,鸾祥垂着细嫩的光脚,等得久了,一只脚有些无聊地蹭蹭另一只。

那时两个妹妹都有点儿羡慕她。缠足是这样意义重大的事,娘好像有意让它荣耀起来。鸾祥有了自己的闺房,床、被褥、枕头、帐子和桌椅都是新的,新衣服也做了两套,袜子、布鞋、睡鞋也置了三四套。尤其是娘亲手做的那双莲鞋,精美绝伦,仿佛不是穿的,该在架上摆供,就连善祥也忍不住偷偷试了一次,她虽不喜小脚,可这鞋实在太美了。菀祥最眼馋的,却是赤豆糍团和芝麻汤团。缠脚前的这几天,娘要吴妈天天做,却只准鸾祥独享,糍团和汤团黏软,说是吃了就能骨软,好缠。鸾祥每次端起碗来,菀祥就噙着拇指眼巴巴地看,鸾祥不忍,总偷偷剩些与妹妹吃,吴妈见了就吓菀祥:“正好把你一起缠了。”

开始了,木桶里的香汤烟气袅袅。娘那天特别温柔慈爱,亲手给鸾祥洗脚,剪脚指甲,两手轻轻揉搓着鸾祥的脚掌,想必那是很舒服的,鸾祥一直在笑。

“鸾祥,今天娘为你缠足,有些话要说在前头。”娘的动作还是轻轻的,“凡事有始有终,无论这之中遇到什么,你都要咬紧牙关忍耐,不能有丝毫懈怠。”

鸾祥点头。

“有些时候,你也莫怪为娘心狠无情,娇儿不娇学,娇女不娇脚,娘全是为了你好。”娘轻轻地在鸾祥趾间抹上一层明矾,“你但凡忍得过这关,缠得一双好莲足,将来嫁到好人家,终生可以无忧。”

鸾祥点头。

吴妈在一边递过蓝色的缠布条,娘握着鸾祥的右脚,又挨个儿细细地摸了摸脚趾,小脚趾洁白肥圆,憨憨的样子,鸾祥嫌痒,还在那儿笑。娘也笑:“我家鸾祥是肉脚,肉脚难成啊,尤其要花工夫。”

吴妈插嘴道:“那琵琶巷里的白秀才家,当年娶的第一房就是肉脚,缠得又粗又胖,两只脚面露出来,就是一对黄松糕。”

众人笑,独菀祥追问:“黄松糕在哪里?”

吴妈继续道:“那白秀才嫌丢脸,甩甩袖子就走。晚上家人到处找新郎,谁知他躲到正觉寺里,哭得眼睛红肿,直吵着出家做和尚,也不要这大脚婆。”

说说笑笑间,蓝色的缠布一道道从脚跟绕上来,至脚趾处,娘停了停,拨开大脚趾,突然将其余四趾用力地扳向脚心。

同类推荐
  • 我的浪漫婚姻生涯(红月亮丛书)

    我的浪漫婚姻生涯(红月亮丛书)

    我是一个农村的浪荡子,整天向往城市生活,还爱上了县剧团的演员云子,跟在剧团的后面做帮工,只求能和云子在一起。所有的人都认为我配不上云子,都在阻拦我们的恋爱,家里还给我说下了一门亲事。在历经无数波折之后,文革开始了,云子终于跟了一个正在走红的造反派走了。
  • 一草文集:年少三部曲(新版·全3册)

    一草文集:年少三部曲(新版·全3册)

    本套装共3册——《致年少回不去的爱》《那时年少》和《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愿你历经风帆,归来仍是少年。
  • 艰难的制造:《欢乐颂》作者阿耐力作

    艰难的制造:《欢乐颂》作者阿耐力作

    《欢乐颂》作者阿耐又一力作,《大江东去》续集,曾用名《民企江湖》!真实细腻的商战谋略,深刻本质的政策分析!中国实体经济的真实披露,业内人士的一手经历。口碑奇好,豆瓣评分高达8.8分!小说以一家中小型机械制造厂切入,以手术解剖的方式娓娓道来秉持实业理想的柳钧和从事金融的好友钱宏明的典型遭遇。无论是山寨模仿、技术剽窃、恶意抢单、黑社会威胁、税务查账、环保穿小鞋还是信用证诈骗、房地产投机、民间高利贷、非法集资,从起步到发展过程中大到政策,小到员工管理的九九八十一难一一为你呈现。本书作者阿耐曾为浙江某著名民营制造业高管,几十年经营管理经验,写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真材实料”。自连载以来,引发珠三角、长三角众多制造业老板及金融从业者的广泛共鸣。
  • 亡灵再现的卧室

    亡灵再现的卧室

    本集19篇小说,均以猎奇搜异见长:青天白日,人们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下,齐齐地亲眼看到死去了的亲人的形象?深更半夜,独居山野小屋,是谁一次次在门外敲门?又是谁整夜就在你的床底吭吭地咳个不停?《天才小黑客》《送你一只间谍手机》《家庭电脑警察助理》等篇,更是综合了当今网络时代的崭新元素,给当代少年朋友提供了展现智慧的舞台,从而使本集集中展现了发生在中小学生中传统与前卫、科学与迷信、古老与新潮激烈冲撞下的生存状态。
  • 黄河异事录

    黄河异事录

    传说,黄河上有一个最神秘的职业——黄河捞尸人。他们繁衍上千年,经历了无数奇诡往事,也掌握着黄河最大的秘密。我自小随身为捞尸人的爷爷在黄河上干着捞尸的营生,耳闻目睹了各种诡异的现象。一次,爷爷从黄河里捞出一具藏在巨型龟壳里的棺材,由此引出一桩桩离奇事件。我、爷爷、叶教授、古枚笛四人经历无数艰难险阻,九死一生,在浩荡不息的黄河中寻找着上古的秘密。阴兵渡河、幽灵船、鱼骨神庙;龟型巨棺、死亡灵蛊、巨型石碑出世,真相尚未水落,谜团蜂拥而至,我们一行四人更落入一个步步为局的阴谋之中……
热门推荐
  • 一梦千年帝轮回

    一梦千年帝轮回

    斗破苍穹,斗气争风。斗气大陆中风云变幻,转眼间已经是萧炎成帝的万年之后,如今的斗气大陆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原来斗气大陆,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斗帝之上竟然还有更厉害的强者!
  • 灵魂的指向

    灵魂的指向

    在以后的日子里,“坐”过火车成了我向玩伙们显耀的资本。在向他们描述火车的时候,我刻意隐瞒了它实际的脏乱和简陋,将它夸饰成了童话里的天堂。一时间,“坐”火车成了村里所有孩子最梦寐以求的向往,我也便一跃而成为他们最羡慕的对象。
  • 都能正常一点吗

    都能正常一点吗

    逗比青年欢乐多,看逗比青年莫小仙的爆笑家庭趣事。我以为家里的人只有爸妈脑子不太正常,不然不会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没想到,家里的人看着都很正常,但是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哥哥们,你们能正常点吗?等等!我怎么感觉大家都不太正常了啊!
  • 黑萌小妻太嚣张

    黑萌小妻太嚣张

    他与她,相差十岁,却被指腹为婚!她,年仅18,高考落榜不说,竟还惹上人命官司!他,28岁绝密特工,生性孤傲,却摊上这么个丫头片子。婚前,她一次次惹是生非,他一遍遍收拾残局。“我们结婚吧,我要对你负责。”容夏搂着男人的脖子,说得义正言辞。“谁对谁负责?”某男黑线,这事儿必须得讲清楚,否则日后怎么立足?婚后,她时不时偷袭战略要地,却屡战屡败。“不把帽子摘了,这活我不干了。”某女破罐子破摔,誓要抗争到底。这活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你躺着就行,我来干。”……—*—*一段伪萝莉悍女与孤傲闷骚大叔的婚姻恋爱史,婚里婚外,萌萌哒!!—*—*本文1v1,男女主,时腻歪,时炸毛,时冷战,也有时——抄家伙干起来!!【强娶篇】“我不嫁!”容夏目不斜视,完全不把霍某人放在眼里。“我没说不娶,你敢不嫁?”“姐嫌弃你太老,怕带出去丢人。”某男怒了,竟然被这毛还没长齐的丫头片子给嫌弃了?你不嫁也得嫁。大叔,您一把年纪了,经得起整吗?【戳死篇】死党:夏夏,我怀孕了!终于不用上学了,我解脱了!某女幡然醒悟!原来只要怀孕了就不用上这该死的复读班了!她还趴在这里做什么高考命题?瞬间抛下堆积成山的复习资料,涎着脸,谄媚问道,“老公,我们生个小娃娃来玩玩怎么样?”“不怎么样,自己都还是个娃娃,你就够我玩了,这次考试你要还是中下,我就睡半个月书房。”霍某人完全不为所动,板着脸,劈头盖脸一通训。“别啊!我去复习!我很认真地在复习!”靠之!死样的!完全不给打商量。“戳死你,戳死你,死杜蕾斯!戳你十八个洞,看你还敢不敢阻挠人类繁衍。”某女打开床头柜,对着一排杜先生痛下杀手,誓要戳它个千疮百孔。【赏“花”篇】“老公,公司的代言人好帅,你帮我去跟他要个签名呗。”容夏一见着集团新晋代言人立马花痴到女神经,娱乐圈的大咖,男神中的极品呐!霍某人接过大海报,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混蛋!这张海报是限量版!我要的是凌越的签名。”容夏立马抄起几个枕头砸了过去,竟然毁了她一万大洋的限量版。“我就是W集团永远的代言人,凌越,小白脸一个。”“我就喜欢小白脸,怎么着?”某男双眸危险一眯,长臂一捞箍住某女纤腰,薄唇轻启,“再说一遍。”“那个……我就欣赏欣赏,真没想养小白脸……”“你还想养?嗯?”“绝对没想过,我就养你,把你养成小白脸。”
  • 红唇与领带

    红唇与领带

    本书系台湾当代知名作家、东海大学教授周芬伶的散文自选集。作者的作品以女性书写闻名,文字间既有感性的流动,亦有精细的修饰,诗一般的语言令人读起来有忧伤,有畅快,有愉悦,有悲戚,有坚韧……
  • 大秦帝国风云录

    大秦帝国风云录

    主人公穿越了,重生了,成了大秦帝国王族的一员,但让他极度失望的是,他这个王族成员是一个流配边疆的罪人,他将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
  • 醉太平

    醉太平

    期刊主编老费有个完美的家庭,这首先得益于他有一个完美的老婆刘以敏,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开会回来推开家门,竟发现老婆红杏出墙。他们离了婚……
  • 前方高能

    前方高能

    这里有最危险的任务,有最丰厚的报酬。下一秒可能是生命的终结、可能是不能回头的深渊,也有可能最后成为神,站在众生的顶端!
  • 忘川(下)

    忘川(下)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人中龙凤去世三十年后,听雪楼三易其主,兴盛衰败,起起伏伏,到了第五代,局面已经变得尤其艰难。七大帮派秘密结盟,以“天道盟”为名,开始与听雪楼分庭抗礼,江湖格局岌岌可危。何以挽救危局?唯有夕影血薇,重现江湖。她从风陵渡的月夜驾舟而来,携剑回到洛阳。然而却没有料到,在血薇来到夕影身边之前,听雪楼里,早已有了另一个女子,已在他身边陪伴了十几年。昔年人中龙凤的传说,终究一梦。而她孤身远去天涯,绝望之中,再遇新的机缘。
  • 冠心病科学保健指南

    冠心病科学保健指南

    冠心病是由于供应心脏营养物质的血管——冠状动脉发生了粥样硬化所致,从而导致了心肌的血流量减少,供氧不足,使心脏的正常工作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产生一系列缺血性表现,如胸闷、憋气、心绞痛、心肌梗塞甚至猝死等。作为危害人类健康的“第一杀手”,已波及全球,是许多富裕国家的主要病症。本书主要从冠心病的基本认知、科学保健、科学养生、科学饮食、生活细节、运动保健六个方面加以说明,希望读者可以对冠心病有一个全面和系统的了解,以起到预防和治疗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