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华走了一阵，在二十米高的山腰停步，转身眺望市区方向，幽幽地道：“真不甘心。”
陈雄道：“天不遂人愿，你我尽力了。”
钟华摆摆手，道：“有时候我也会想，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陈雄道：“上一次输了，主要是因为程一峰从中作梗。”
钟华听来甚是受用，笑道：“他没干坏事，却比咱们死的更早，看来报应一说只是巧合而已。”
陈雄道：“不是巧合，是我杀了他。”
钟华惊了一下，问道：“是你干的？”
陈雄道：“这些年我卧薪尝胆，一来是在等待时机，二来是为隐瞒此事。上次我能杀程一峰，这次项义全家同样必死无疑。”
主动承认杀害程一峰，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落下把柄，钟华相信陈雄没有说谎，道：“难怪你说项云要找你报仇，原来是报程一峰的仇。”
陈雄道：“没错。”
钟华道：“原来咱们的处境差不多。阿雄，凭项云对程一峰的感情，她非杀你不可。”
陈雄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得不到她的心，唯有得到她的人了。”
钟华道：“再过二十天，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必须离开营城，这还是拜你所赐。”
陈雄道：“是我百密一疏，没料到老外的钱那么好赚。”
钟华道：“你是在怪我喽？”
陈雄并不接话，显然是默认了。
钟华笑道：“我请倪克勤帮我算账，并不是疑心你，而是放心不下项云和那个沈从荣。他们肯乖乖呈上账目，换做是谁都不会立刻相信。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诓骗的人，项义当我的面夸奖你，是真是假，用意何在，我心里有数。”
陈雄道：“财物方面我的确不了解，你要什么，我只有照办。”
钟华道：“可是有一件事你却对我隐瞒，你根本不想害死项云。”
陈雄笑道：“这件事你不是也对我隐瞒了吗？你派人绑架项云，还吩咐绑架不成，当场击杀。”
钟华脸色阴沉下来，道：“时间如此紧迫，还有心情翻旧账？”
陈雄道：“说正事吧。”
钟华问道：“你让我想办法害死项义一家，包不包括项云？”
陈雄摇头道：“留她一命。”
钟华道：“留她？看来你根本不懂杀手信条。”
陈雄道：“我准备了药物，项义一死，立刻给项云注射。”
钟华笑道：“宁愿娶个植物人，你还真是痴情啊。”
陈雄道：“这是我的私事。你打算怎么做？”
钟华道：“口头支票没兑现之前，我未必能想出好主意。”
陈雄道：“离开酒店前，项义让我管住自己手下，不要闹事，以便尽早解除宵禁。”
钟华心头一喜，随即“咦”了一声，道：“他居然不想赶尽杀绝，倒是出人意料。”
陈雄道：“你当他是好心吗，他会用更残忍的办法，以最小的代价，让华宏社永远无法翻身。”
钟华道：“宵禁持续下去，我们不攻自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手段？除非将我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不过我看他没这个本事。”
陈雄道：“咱们落得现在的下场，就是因为忽视了项义，小瞧了仁义胜。或许项义做不到，但警察能做到，还有那些老板，到时华宏社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钟华略一思索，冷笑道：“果然是老狐狸。”
陈雄道：“今日之前的所有事，咱们都在破釜沉舟，项云也是一样。她恼恨我害死程一峰，想让我当众身败名裂，我岂有不知之理？今日项义突然出现，未必是与项云串通好的，他毕竟年纪老迈，女儿受了重伤，就算再阴险狡诈，总还会惦记亲女儿，回国探望实属正常。钟兄，咱们再搏一次，赌本还和原来一样，但是收益却极可能翻上百倍，岂忍中途放弃？”
钟华听得跃跃欲试，跟着陷入沉思。
陈雄见他认真思考，住口不说。
许久之后，钟华问道：“你那两位兄弟靠得住吗？”
陈雄道：“我信得过，倘若你信不过，适当做出牺牲也是值得的。”
钟华道：“既然你主动提出来，我就不客气了，坦白说，我信不过外人，除了你。”
陈雄道：“我理解，他们没见过大场面，遇上大事难免瞻前顾后。”
钟华问道：“如果有人问起，你要怎么答复？”
陈雄道：“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
钟华道：“务须干净。”
陈雄道：“你放心，我亲自动手。”
钟华郑重点了点头，道：“定金五千万，不算多吧。”
陈雄道：“暂时我拿不出这么多。”问道：“打算在哪动手？”
钟华道：“如果成功了，这点钱对你来说九牛一毛。”又道：“就在刚才那家酒店，我会提前埋下炸药，等人到齐，送他们集体归西，为你扫除全部障碍。”
陈雄想了一下，问道：“这样做稳妥吗？”
钟华道：“你的小情人今天不来，相信那天也不会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雄问道：“你呢？”
钟华道：“为免项义起疑，我会提前到场，再找机会趁乱逃走。”
陈雄想问：“你的兄弟呢？”话到嘴边，不愿多事，道：“咱们再安排一次谈判，我想办法让项义一家子都到场。”
钟华道：“今天我暗中观察过，酒店宴会厅有一道正门和一道角门。我会提前在宴会厅地砖下埋藏巨量炸药，并在楼梯和入口处设置爆破装置。到了谈判那日，我先炸掉厅内的旋转楼梯，一来制造恐慌，二来避免有人登高，减轻爆炸所受伤害，留下活口。等楼梯爆炸后，我趁乱从角门逃走，再炸掉这两道出口，将所有人困在厅内，最后引爆宴会厅地砖下的炸药，确保万无一失。”
陈雄见他早已设想周密，按捺不住惊讶，问道：“万一有幸存者呢？”
钟华道：“你不知道我过去的职业吗？”
陈雄道：“我知道，我只是说万一。”
钟华道：“都对你说了吧。我会在炸药附近埋下大量白磷，等到炸药爆炸，破坏白磷的包装，白磷会立刻燃烧，瞬间抽空室内氧气，令人窒息。另外白磷有毒，还会穿透皮肤。”
陈雄惕然心惊，道：“看来他们必死无疑了。”
钟华问道：“你打算怎么让项义全家到场？”
陈雄道：“只要你答应投降，华宏社撤离营城，我想项义一定会出席谈判。”
钟华道：“你倒不顾及我的名声。”
陈雄道：“你不是也不打算回国了吗？”
钟华道：“真没想到，这把年纪还要重操旧业，说吧，你能付多少定金？”
陈雄道：“我只能付一成。”
钟华道：“五千万才两成半，你还要和我讨价还价？”
陈雄道：“不是谈价，我真拿不出那么多钱。”
钟华冷笑一声，道：“你怕我提前跑路？”
陈雄道：“不，既然合作，我完全信任你，实在是没那么多钱。”
钟华道：“你在仁义胜干了这么久，区区几千万还拿不出？据我所知，你很少花钱的，应该攒了不少存款才对。”
陈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仁义胜哪有那么好赚钱？”
钟华道：“炸药和白磷都要从特殊渠道获取，没有本钱，你让我埋鞭炮吗？”
陈雄道：“两千万美元，我只能拿出这么多钱，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钟华道：“你雇人劫持项云，肯出价一千万，难道我会不知道？”
陈雄道：“如果没有昨天的事发生，今天项云会陪我到场，不仅我会身败名裂，连你也休想走出大门。项云早就计划好了，我雇人劫持她，是在为咱俩买保障。何况项云在我手上，就算谈判失败，难道她一条命还值不上一亿吗，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是现在，我把全部家当给你，万一计划失败，我连跑路的钱都没有。”
钟华道：“你这么说，我还怎么和你谈价？”
陈雄道：“钟兄，我已经搭上所有了，要不是今天项义到场，我提前毫不知情，以至于事情搞砸，我也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钟华想了又想，道：“好吧，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再破一次例。你想哪天动手？”
陈雄道：“越早越好。”
钟华道：“准备材料需要两天，埋藏炸药需要一晚，保险起见多留一天时间。”
陈雄道：“好，日期暂定九号。”
钟华问道：“酒店里还有别的宴会厅吗，或者容纳人数比较多的场所？”
陈雄道：“顶楼有旋转餐厅，还有室内游泳馆，此外再没有了。”
钟华道：“游泳馆不适合谈事情，你安排人重新装修餐厅，告诉项义咱们约定在那里见面。”
陈雄疑惑道：“为什么要这样？”
钟华道：“刚才你宣布酒店照常营业，这个消息三天内一定会传到外面，现在正是下海游泳的季节，难保不会有大批客人入住酒店。如果你现在停止营业，势必引人怀疑，但是装修就不同了，毕竟容易伤到客人，不接待完全说得过去。晚上我要埋藏炸药，须得提前将炸药运进去。我会混在装修队里，将炸药放入水泥袋封装，偷偷运送到宴会厅。埋炸药的过程很危险，你必须借口装修，撤走所有工作人员，只留装修工人在内。”
陈雄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一旦项义同意在餐厅见面，不就功亏一篑了？”
钟华道：“你可以不让餐厅按时装修完工啊。”
陈雄道：“这个可以。”
钟华道：“项义不愿扰民，我主动提出议和，并宣布解散华宏社，替兄弟们向他要点安家费，他总不会拒绝吧。”
陈雄道：“绝对不会。”
钟华道：“这种露脸的事，项义没理由一个人出席吧。”
陈雄想了想，道：“你向每个人发送请柬，说议和之后你会金盆洗手，邀请他们一同观礼，否则真说不准。”
钟华道：“你替我发请柬吧，内容别太过分了就行。”
陈雄道：“好，我以你的名义寄挂号信，确保送到他们每个人手上。”
钟华道：“没记错的话，酒店里只有两部电梯吧。”
陈雄道：“没错。”
钟华道：“那就没问题了，就算餐厅装修好了，那么多人挤电梯上楼，实在太不方便，临时安排在宴会厅，不至令人起疑。”
商讨完毕，陈雄答应尽快把钱送给钟华。然后二人下山，各自回去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