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第二天,兰伯回到了课堂,可身边的同学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和他亲切地问好。从宿舍到教室的路上也一样,曾经在路旁看到他会表现得很激动的那些女生,现在不是冷淡地走过,就是议论什么话题。至于男生们,除了那些比较熟悉的人之外,基本都与自己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换言之就是敬而远之。尽管自己今天没有携带佩剑,可周围的人依旧用着一种提防心里在看待自己。
他选择了接受,向他人表示自己的悔意。或许做出那样的事并非全是自己的责任,可控制德拉诺以维持自我必然是自己的职责,因此过多的争辩并不会有什么作用。另一方面,听了尼克的建议,兰伯也放弃了维持自己“圣人”形象的想法。要想在世界上毫无污点地生存,赋予自己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什么太需要在乎的,因为也没有什么太需要珍惜的。需要珍惜的,也并不会就此而失去。”
兰伯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在听到多雅的回答后。
踏入历史课堂,座位上的其他人都纷纷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并激烈地讨论起来。
兰伯没有理会,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曾经身处人群之中的他,如今竟是独自一人单做于中央,而周围的人皆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坐在自己前列的艾里克都因为生病而缺课了,但正要忍不住抱怨些许的时候,课堂门口出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人影。
戴伦,正经地穿着校服,戴着眼镜走进了教室,然后坐在了兰伯的身旁。
“戴…戴伦?你,你不应该是在训练吗?”
“主任安排我来监督你,以防你又因为发飙伤到什么人,或者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得确保有个人能够给你一记重到可以让你昏迷的一拳。”
“这我可以理解,但是…你的眼镜是怎么回事?”
戴伦愣了愣,回道:
“同时他也告诉我我要是再不认真补习的话,这个学期的基本绩点就要拿不到了。”
兰伯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其实他注意到戴伦的眼镜根本没有镜片后,代表他想靠着自己外观上的改善来开始自己的学习计划。对学习基本一窍不通的他,难免会在自己所不擅长的一面表现出为难的样子,这样一做对比就显得有些莫名的可爱。
“对了,今天中午,可以让我帮你代班吗?”
“你指哪件事?”
“给艾伦送午饭。我…挺感谢他那一次帮了我一把,而且我也很高兴被他当作是重要的朋友。”
“啊,那当然可以,那你去吧,我就趁中午把训练的时间补上。”
戴伦的语气很平静,兰伯很难判断出他对目前自己状况的看法。
“我…很抱歉给你惹麻烦了。”
“没关系,训练也并非那么重要,我是指在特定的时间做特定的事。照顾后辈这种事还是挺…算了,这是尼克的主意,他觉得我需要多表现出关心你的样子。不过,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是那么擅长,或者说是喜欢,去关照他人。我一直都是习惯于自我行动,虽然我会去帮助他人,但是我并不希望与他人有过多的联系。当然,那家伙总是没完没了地提醒我要改掉这一点,总之,我也在尽量努力了吧。”
“那当然啊,毕竟你可是她中意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说,主任接受了这个主意,就说明他也希望你做出这样的改变吧。”
“或者,是他们两个总是心有灵犀的缘故吧。”
校长办公室中,又是校长最喜欢的品茶时间,这次邀请到的宾客正是这里的常客-本尼迪克特主任。
“兰伯那孩子的风波,你算是压下去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虽然他可能难免还会被同学以偏见相待,可至少不会有其他麻烦发生。另外,我也安排了戴伦去监视他,同时也以防哈维尔采取什么报复手段。”
“哈维尔方面你不必担心,尽管他们家族确实颇有势力,但在学院内也不敢在我眼皮底下过于造次。何况,哈维尔这小鬼,似乎是真的被吓坏了。”
“啊,听法学部的教授说,上课的时候总是会莫名走神,还时常露出一副惊吓状。唉,如果真的就此精神失常,好像也有些可怜呢。”
“可怜?我倒不觉得。他那些富得流油的亲属们没日没夜地给我寄来各式各样的信件来问候他们可爱的孩子,而我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答他们:‘孩子学习很好,上课很乖。’。这样不好吗,学院里多了一个品学兼优的‘乖宝宝’。他要是真敢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那我可要亲自出手复刻他的噩梦了。”
“请您别开这种玩笑,学生听见了会作何感想?”
“哈哈哈,抱歉抱歉,老头子我不会说话,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多多提醒我啊。”
校长总是这样,年纪大了虽然头脑依旧清醒,却总爱开各种在其他人看来些许有些过分的玩笑,然后总是这样哈哈笑着掩盖掉那份尴尬。
“话说回来,你还真的允许了尼克那小子自创的学生会了啊?”
“毕竟我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去拒绝,再说,他之前好不容易办起来的场子还被人搞砸了,我也靠这次补偿一下他吧。对此,您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没有意见。我也觉得奇怪,学生会的人如果平日都光明正大地行使权力维护秩序,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提出了这么个想法,就赶忙跑到我这要我亲自出面予以打压。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向学生会的人直说了。真正优秀正直的人不会担心遭到别人的污蔑,更不会担心被别人超越。学生会总是认为他是故意捣乱才自立门户,可是我倒是想看他们两个学生会竞争,让更为优秀的那个留下来。我才不在乎什么是正统或是传统,学生会既然只能有一个,那就遵循这物竞天择的道理吧。”
“话是这么说,但请不要让他听见。这家伙在饱受质疑的时候反而能够更加努力,试图去狠狠地打那些质疑者的脸。我虽然是支持他,但一直装作一副有些厌恶他的样子。”
“哈哈,这我当然理解。谁不爱惜这样的天才呢,还是有个性的天才。几十年来,我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学习认真还懂礼貌的好学生,可到头来我还是喜欢尼克这样的小鬼。也可能是我变了,现在与其整天听到校长先生之类的,还不如糟老头子这样来的亲切。看来人老了,除了自己的老命之外没什么在乎的东西了,才会开始去追求真正的快乐了呢。”
这是校长的理由。
主任的理由,或许是出于他个人经历而产生的。主任的学生时代,亦是在阿斯达克学院结束的。可当他的同学们都纷纷在入学四年后挥手告别各奔前程的时候,他因为无法满足毕业需求,被强制留级。当他一度因为绝望而险些计划自寻绝路时,弗莱校长,也是他的导师,以推举他为辅助教授为由让他合理地继续留在学校继续学业。之后,他可以在不交任何学费,以旁听生的身份去延续他的学生生涯,但校长给出的要求也同样苛刻-他要求本尼迪克特唯有修完所有课程后才允许离开学院。最后,在他进入学院第十年的末尾,他完成了校长的任务,但在校长高兴地打算与他握手告别时,他思索着,说出了决定了自己未来的一句话:
“请再施舍我,一个可以留在这里的身份。”
再之后的故事知晓的人就多了起来。本尼迪克特·史蒂文森,成为了阿斯达克学院最年轻的高层教师,原因是他可以教授任何课程,甚至在校长患病期间代班过突击科的训练。于是在另一个十年里,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让所有环绕于身边的质疑声又重归于寂静,成为了毋庸置疑的校长接班人,当今学院中的绝对权威。
“不要在我面前装样子了,我清楚你的为人,所以才会对你有更高的期望。”
时间回到两年前,尼克第一次因为上课纪律太差被教授投诉,主任亲自在办公室约谈“教育”他。
尼克有些疑惑,但还是打算先测试一下主任。
“拜托啦,主任,放我一马吧。不论您信不信,我就是这样的天才嘛。上课的内容都听得懂,所以睡一觉也无妨吧。哦,对了,我对于个别事情的记性很差,比如老师的教诲什么的,所以还请您早点放我回去吧,我以后尽量上课少睡会儿觉。”
“你上课睡觉或是干任何与课堂无关的事情,只要不打扰到学生或教授,我就不会过多地干涉。今天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到底是否真正认识到你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停下你那拙劣的表演吧,那并没有用。”
尼克耸了耸肩,尴尬地笑了笑。
“啊,不愧是您,把你想得太肤浅确实是我的问题。”
在主任的要求下,尼克大致交代了自己的过去,也基本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告诉汤姆的往事。渐渐的,主任的眼中似乎闪耀起了某种赏识的亮光。主任比较反感天才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总是会让自己回想起自己充斥着嘲笑之声的少年时光。而现在,令他感到高兴的是,面前的这名少年,实际上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当然,是比自己优秀的多的多的版本。
“那么,你在学院的时间里,有什么计划吗?还是说你只是打算尽快攒齐学分,趁早毕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相互参半吧。取决于这学院内是否有我所在乎的事物或人,比如漂亮姑娘或是什么超能力者,如果存在的话,那我可能会愿意多陪伴他们一会儿。不过这不代表我不会尽快攒齐学分,至少我要保证我拥有能在任何时间离开这里的权力,在那之后的话,如果我们能够和谐相处,我或许还会考虑帮学校多谋点荣誉哦。”
“那样最好。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理想是什么,回答完之后你就可以走了,我会告诉所有教授不要去找你麻烦的,只要你也不要给他们制造麻烦就行。”
“那还不简单吗?我要重现已经消亡的神代,区别在于,所有人都是神明而已。”
他大步昂扬地走了出去,可能是因为能这样直白地说出心里话与自己那听起来有些幼稚的理想而感到十分舒爽吧。
主任面向窗外那逐渐泛黄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自己每天的心声吐露时间。不论过去多少年,自己终究无法彻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包括自己现在这副严肃的姿态,也是练习了颇久才得以熟用的。
“当你花了十年时间,从一个劣等的差生蜕变成了学术渊博的全才后,你就会无比地羡慕那些可以在自己短暂的青春中完成了同样成就的人。然后,他告诉了你,自己会去帮助那些像曾经的你一样的人的时候,那种感动与敬意就足够让你无视掉他任何的缺陷了。”
“让世界可以注意到那些默默努力着的人们,让世界更加注重于过程而非结果。虽然他似乎很享受凌驾于凡人之上的感觉,可实际上他也无比期望所有人都能成为普通但优秀而平等的凡人,在这种情况下,的确也与神明无异了。啊,安德鲁希斯也说过,‘凡人与神明之间,仅仅差的只有一步之遥而已,而那一步所需要的,仅仅也只有对自我的肯定与对权威的质疑。’
靠着血肉之躯战胜了雷霆的男人,居然是他的追赶目标吗?”
“羡慕吗…嫉妒吗…多少有点吧。当我还和他一般年纪的时候,好像也有着同样的理想,可自己从来没有那个勇气去大声地说出来,也没有任何人对自己的理想感兴趣…这样一来,意思是他是我理想的继承人吗?或许吧,或许是对我勤奋努力的回报吧,让我得以遇见他,并有幸成为他的引路人。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所做的一切至少都是有意义的。啊,是的,只要他能够成功,那么就有机会去拯救那些像我那时一样的孩子,那些为了梦想而努力却总是跌倒的孩子。啊,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激动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高声欢呼着尼克的名字,欣喜若狂,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口气批改完了所有的作业。
也是这样,尼克在日后也意识到,拯救一个自卑而自我否认的灵魂,到底能令它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兰伯重返课堂的第一天,时间来到下午,主任亲自教授的天赋基础课。
“天赋,不要被这个普通而正面的词面意思所迷惑了,简而言之,就是我们所谓的超能力。今天是本学期的第一次天赋课,那么我就向你们介绍一下超能力在这个世界上的基本存在。”
“天赋,分为元素类,物质类,生物类,传说是因为古代龙族影响导致的个别人类发生血统变异所导致。只有人类才会觉醒天赋,且只会在三十岁之前觉醒,觉醒的时候往往会伴随着激烈的暴走现象,这点我们之后的课上会讲。根据通天塔的研究报告,目前已经确认存在的天赋大约有近三千种,且基本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同时存在多名相同天赋者。同时,世界署很早就意识到天赋可能对社会秩序造成的影响,所以一直在严格管控天赋者的生活,例如在天赋觉醒后的一周内,必须向世界署或当地政府汇报自己的情况,否则会一律视为违法处理。在这里我要提醒各位,如果自己身边认识的人中有天赋者,千万不要疏远他们。伟人们已经证明了,天赋者并非万能的神明,而我们也绝非无能的凡人。因此,要用包容的心去看待这个世界,然后用自强的心去勇敢地探索这个世界。”
学生们将掌声献上,主任借机观察学生们的面部精神状况来判断在自己讲课的时候有没有人在打瞌睡。
“我知道你们对于这种东西有着格外的好奇心,所以,这节课自然不会是仅限于文字上的指教,”主任将一个装着泥土的花盆搬到了讲台上,“我会让你实际地体验,以及感受与天赋者同处一室的感觉。”
在主任屏息注视着花盆许久后,一颗绿芽显眼地从泥土中探出头来。
这当然不是什么取悦大家的魔术。虽然在座的基本都是新生,但他们大多都从学长处打听到了这个情报。
“顺带一提,我就是天赋者,严格来讲,是元素系中归属于木元素的天赋,学名为‘树魂’,大概就是操纵草木的能力了。学院内近八成的树木都出自我手,这也是我们从来没有雇佣园丁的原因。虽说天赋使用需要消耗体力,但培养树木这种事情只需要自己上点心就行了。”
兰伯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往前方看去,发现那个有点眼熟的位置依旧空着。
“艾里克他生病了吗?”他问向一旁的戴伦。
“听说是这样,今天训练他也缺席了,照理说他体质那么好,能逼得他请假的估计是什么重病吧。”
“那既然如此,我们就最好去探望一下他。”
“那你去吧,我和他不是很熟。你只要好好控制情绪就行了,我稍微偷个懒应该无所谓。”
“交际方面这种态度可没法改进啊…”
“啊,可恶…该死…啊…不行,感觉…支撑不住了。”
艾里克又一次瘫倒在了地上,这一次他甚至连握着针管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看着自己应急用的药剂被自己不慎打翻在地,他悔恨着,又因为剧痛而哀嚎着。
久而久之,哀嚎声慢慢淡去,空无一人的宿舍中传出了人的轻语声以及野兽的吼叫声,最后,以一声漫长的狼嚎收尾,回归于平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