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却忽得又感觉胸前一阵剧痛,但这也仅仅就是一瞬之间,片刻过后疼痛就停止了。
陆风蛊疑地摸了摸骨折的地方,似是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却没什么大碍。于是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晃悠了几步,伸展了一下筋骨,感觉自己果然没什么痛感之后,便抓上了钥匙准备出门。
陆风的母亲正在厨房准备着晚饭,看见陆风正要出门,便问了一句:“马上就能吃饭了,你去哪儿?”
陆风一边穿着鞋,一边随意回道:“我有点闷,出去转转,马上就回来。”
陆风的母亲笑着说了句早点回来,便继续忙活手中的事情了。于是陆风出了门,来到了小区后面的一处僻静地,坐在一张公园椅上托着脑袋发呆。
这些天来,陆风虽然在家中过得是舒服惬意,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那一世中的那些刀光剑影,恩怨情仇似乎正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淡去,他有时候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要拼命地回想起来,好抓住一些重要的什么,可是每每如此一般,却仍然抵挡不住那巨大的脱力感,只好任凭那些记忆逐渐散去。
陆风虽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却仍然有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
忽得,陆风的面前却多了一个人。那人背着手,弯下腰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在沉思的陆风。陆风一时没转过神来,却见那人伸出手来,抵住了陆风的前胸。
陆风这才吓了一跳,刚想发问,那人却摇头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乖乖呆着。”
陆风一肚子疑惑,却不知道为何并不排斥面前的人。只是有一点异样的是,目前天色刚刚开始暗下来,却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陆风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前那人的脸。
陆风只好任由那人用手抵住自己,暗自喃喃自语:怎么跟做梦似的,连人脸都看不清?
做梦?陆风一想到此,忽得抬起了头。他似乎抓住了一丝什么,却又感觉说不清晰。
那人用手掌顶住陆风的前胸,却也并不动作。陆风恍然之间,只觉得前胸一阵剧痛,然而一瞬之后,就是一阵暖意,好不舒服。
陆风感觉自己腹中有一股暖意渐渐升腾了起来,流入五脏六腑,这种感觉太熟悉,好似每天都会感受到一样。
不知不觉之中,陆风已经开始自动将暖流运用了起来,让它在周身上下游走,竟感觉浑身涌出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半晌之后,陆风睁开了眼,却见方才那人已经收回了手,现在正站在他的面前。陆风虽然看不清这人的神情,却有种感觉这人此时正在微笑。
那人开口道:“怎么样,记起些了吗?”
陆风点点头,他原本不清不楚的记忆已经全数回到了脑海之中。陆风仔细看了看周遭,原本应当是自家小区的熟悉环境,现在却变成了一片虚无,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淡淡白色的虚光充斥在周围。
陆风向那看不清容貌的人问道:“请问……这是哪里?我是不是在做梦?”
那人却是摆了摆手,回道:“算是吧。不过也不全是。”
陆风皱了皱眉,尚还未来得及回话,那人便又开口道:“现实中你的身体受了致命的重伤,算是真正的命悬一线。其实正常来说,你早就已经死了,只是正巧遇上了贵人,才得以吊得住这一口气。至于这里嘛,原本算是你潜意识里创造出来的地方,我也不好随意进出,只是你刚刚脑海中有了一丝疑虑,我才好不容易能够进得来。”
陆风的神智回复了七八成,脑子倒也跟着转得快了起来,道:“既然这里是我的潜意识,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认识你吗?”
那人语气中露出一丝笑意道:“你问题还真不少。嗯,怎么说呢……即使是在那一边,你也应该还尚没有听说过我。不过你才入世不久,倒也算不上是孤陋寡闻。”
那人稍微顿了顿,又道:“算了,我这人倒也不喜欢搞得神秘兮兮的,我就告诉你好了。现在在那一边帮你续命救治的,是我在那一边收的徒弟。他这人虽然废话有点多,不过手段倒是实打实的。有他救你,保住你的小命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接着说:“在那边,你我虽然还没交集,但是我能告诉你,我们有一个巨大的共通点,是那边的人无法理解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陆风想了想,便回道:“难道……你也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
那人笑道:“现代?你这么说倒也不错。不过在我看来,你口中的现代,已经算是我的前世了。”
陆风心道果不其然,却道:“我在那边可以见到你吗?该怎么找你?”
那人回道:“你没办法找到我,因为我在那一边已经死了。”
陆风心下一凛,那人却似是无所谓一般道:“哦,你倒也不用太在意,毕竟我年纪放在那边,要计算的话,我在那边应该整整大你五十岁呢。”
陆风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问道:“那你是怎么进入我潜意识的?”
“这很重要吗?”那人似是耸了耸肩,笑道:“反正我呢,也算是随手为之而已,毕竟你算是我的同类,让你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了。况且,莫问那小子似乎也对你很是看好,我倒想看看你在大靖能够闯出些什么名堂。”
陆风追问道:“这么说,你是莫问前辈的师父了?前辈知道你是穿越的吗?”
那人点点头,道:“他自然知道,不过也是我在那一边快要死前才告诉他的。哦对了,我创的那本口诀他不是交给你了吗,怎么样,用着还顺手吧?”
陆风闻言奇道:“无名册子果然是你创的?为什么别人都说是那普通的呼吸法门,我却可以用来催动内息,提升内力?”
“我们穿越过去的人身体构造和那边的人有点不同。用那边的话来说……”那人道:“是我们穿越者的所谓气府和常人不同。我研究出来的那门口诀在他们看来算是狗屁不通,可是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却是无与伦比的好东西。”
那人笑着继续说道:“你在那边醒了以后可要好好修练,可别浪费了我和莫问的一片好意。对了,莫问学我的剑法学得还算不错,可以让他再多教教你。”
陆风听到这里,却是噗嗤笑了一声,道:“是说太白剑法吧?我听莫问前辈说过,知道你姓李,但总不见得你还是李白不成?”
“怎么着,”那人虽然看不清神情,却让陆风感觉到他眉头一挑,道:“我借用一下名头难道还不行了?再说了,那边又没有李白这么个人。”
陆风笑道:“这倒是。”他说到这里,心头却是一转,好奇道:“我再问个问题,那本无名册子上的心法口诀,有没有名字?”
那人明显楞了一下,半晌道:“这我倒好像还真没起过名字……毕竟那边的人也用不了,起了名字也没用啊……”
他又沉吟了一会儿,道:“随便吧,你就叫它北冥神功完了,要不九阴真经也行。”
陆风顿时脑门上多出几条黑线,道:“大哥,这么儿戏真的好吗?你小心金爷爷找你要版权费。”
“哈哈。”那人笑了,道:“你倒是搞笑,也怪不得莫问对你不错。”
陆风此时却是正色道:“对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穿越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也在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还没找到罢了。不过……”
他接着道:“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就给你再提个醒。穿越到那一边的,搞不好还不止我们两个。至于是敌是友,我可就不知道了。”
忽得,那人抬头看了看上方,又说道:“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我想我们应该没机会再见了,你醒了以后跟莫问说,让他带你去找我留下的东西就行了。至于那些东西对你有没有帮助我现在也不好说,不过聊胜于无,我在那一边到底也算是你的前辈,给点你帮助也是应该的嘛。”
陆风刚想道谢,却见那人渐渐虚化了起来,竟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陆风刚到口边的话也只好咽了回去,却无故感到一丝惆怅。
他心道:看来这黄粱一梦终究还是得醒过来。不过总算是久违地见到了爸妈,倒也算不虚此行……也不知道他们那边过得怎么样。
这么想着,陆风忽得鼻头一酸,眼睛一睁,却发现自己满面泪水,只是环境却变了。他眼下就躺在陆府的自己房间的床上,床头还站着两个人,正是莫问和玄叶真人。
莫问看到陆风泪流满面的样子,用透着一丝虚弱的神情笑道:“怎么,还做梦了不成?咋哭鼻子了。”
陆风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不出来。他的身体太虚,连张口都没力气办到。
玄叶也笑道:“陆公子,数日不见,你惹出来的事情倒不少。你应该很疑惑贫道的身份吧?不过现在你还需要休息,贫道就不叨扰了,等你过几日身体好些了,大可以问问莫前辈便知。日后若是再有缘得遇,贫道届时肯定帮公子再免费卜上一卦。”
听到这里,陆风虽然是满肚子的话想说,但却终究是支撑不住,又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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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翌日陆风终于又是重新睁开了眼睛。这时候床头边多出了几个人,正一副紧张又欣喜的神情看着自己。
这些人,自然就是陆风在这一世中的双亲,还有林睿儿和朱惜,而莫问和玄叶却不见了。
陆风勉强半坐了起来,用手按住胸口,以免牵动伤口引发剧痛,刚想发问,却见林睿儿一下子扑倒在了他的身上,也不管陆风疼得如何龇牙咧嘴,只是一个劲地低声哭泣。
陆风强忍伤痛,只能伸出一只手来,怜惜得摸了摸林睿儿的青丝,轻声说:“你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了么。”
这一幕被陆风双亲看在眼中,只觉得心疼又开心。孙氏抹着泪花,在一旁倒是没什么言语,反是老陆老爷万分感慨,语气中竟有一丝颤动道:“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过去了。”
半晌之后,林睿儿终于是止住了哭泣,却仍是依偎在陆风的怀中道:“风哥,都怪我,若不是我收着那什么破玉,你也不至于……”
陆风却是拉开林大小姐些许,正色道:“睿儿,旁的我先不多说,我只说一事——”
他接着说道:“下次你若是再有想牺牲自己性命的想法,我可再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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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莫问才姗姗来迟,到了陆风的房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遣散了众人,让陆风得以略微清净一些,还交待没事先不要进房,他还要再仔细检查陆风的伤势。
众人走后,莫问有些意味深长地对着陆风笑道:“你这小子还真算是命大。要不是老头子我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情没和你说,折返了回来,你这会儿早就见着阎王爷了。”
陆风虽然体虚,却仍是扯了扯嘴角笑笑,说道:“此番还真是多谢莫前辈了。对了,那位算命的道长呢?”
莫问奇道:“哦?看你这样子,你还不认识他?不过倒也难怪。你别看他一副假模假样的算命先生腔调,那人在江湖上却也是有些名气的。”
莫问接着说道:“他道号玄叶,平时自称是游方道人,拎着一杆幡旗到处招摇撞骗,其实他是六全山云余观的执剑长老,老早就是一等境界的高手了,江湖上的那些人见着了都得尊称一声玄叶真人,武功深不可测。不过他们道家讲究的主要还是内功,至于剑法嘛,估计还是咱们太白剑法要略胜一筹。”
陆风听得两眼大瞪,道:“那位玄叶道长原来这么厉害?”
“厉害当然是厉害了。”莫问笑道,“我们俩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当时他的武功境界虽然还略逊于老头子我,不过他胜在年轻,前途无量。只是这次一见,我估摸着他眼下的修为怕是已经超过我咯。”
莫问接着满脸坏笑道:“你小子的命还当真不错,你与那玄叶又是怎么认识的?”
陆风见莫问问及此处,便把在破庙中偶遇玄叶两人一事一五一十与莫问讲了个清楚。莫问摸了摸白花花的胡须,道:“当真是顺天知命啊,还好老头子我也没算看走眼。”
说到这里,莫问收起了脸上那平日里戏谑的神清,正色道:“好了,现在咱们来说说正事吧。”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小子,你眼下虽然剑伤已无大碍,只是嘛……”
陆风捂住疼痛的胸口,却也不惧,笑道:“莫前辈但说无妨,晚辈眼下能保住这条小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莫前辈有什么坏消息直说便是。”
莫问于是点点头,道:“好。你这剑伤里还带着清冷的剑气内息,光凭老头子我和玄叶二人,也只是能够勉力制住一时。这股内息若不尽早消除,迟早有一天会挣脱钳制,从你的奇经八脉中渗入心脉。到了那一天,就是我师父再世,怕是也救不回你的小命。”
陆风听到此处,却是神色一动,开口道:“莫前辈,你的师父……”
莫问摇了摇头,接着道:“你且听我说完。眼下你体内这股恶息,被我和玄叶二人的内息暂时压制着,短时之内应当无妨。只是这段时间之内,你切不可妄动内功,若你一动内息,便会让那恶息加重,加速它在你身体里的活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北方一个叫清河镇的地方,请那里的一位高人为你出手治伤,若他真肯出手相助,你的性命就还有救。”
陆风在心中默默将莫问的话语记了下来,只是一个转念,他又问道:“敢问莫前辈,在我找到那位高人之前,我还有多少时间?”
莫问闻言眉头一挑,道:“顶多半年。怎么?”
“半年……”陆风心中粗粗算了一下,喃喃道:“那应该还来得及。”
莫问闻言有些奇怪,道:“你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怎么着,还有别的地方想去绕道不成?”
陆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不是。其实是下个月朝廷要开恩科……晚辈刚刚在算能不能等考完再去……”
莫问摇了摇脑袋道:“你这小子还真是有意思。若换作旁人听了老头子我刚刚那一番话,怕是早就待不下去想要启程救命去了,你倒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考科举,入朝为官?怎么,难不成你还觉得钱不够用不成?”
陆风摇头道:“莫前辈笑话了。晚辈入朝并非为了钱财,只是……”
莫问却是打断道:“罢了罢了,你也犯不着跟老头子我解释。所谓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勉强你。不过我只多说一句,你自己的性命,可要自己好好计量清楚。”
陆风于是恭敬回道:“是。”他停了一下,接着道:“对了莫前辈,晚辈尚有一事要与前辈细说。”
接下来,陆风将之前在昏迷中遇到那奇异男子的事情与莫问详细说了一说,听得莫问是一愣一愣的,再也顾不及自己前辈的身份,立刻追问道:“你说你在梦中遇到我师父了?此事非同小可,你切不可胡言乱语。”
陆风回道:“倒也不能算得上是做梦……不过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莫问却是说道:“你也不用解释。你就告诉我,师父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陆风说道:“他说让你教我太白剑……”
莫问听到此处,蛊疑地瞥了陆风一眼道:“你该不是真在胡说八道,想套老头子我教你功夫吧?”
陆风赶紧摆手道:“晚辈岂敢。他还说,让你带我去寻他留下的东西。”
莫问惊道:“他当真这么说了?那便不该有假了……”莫问转过头去,一个人低声嘀咕了几句,倒是让陆风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半晌以后,莫问才似是打定了一些主意,对陆风重新开口道:“小子,你现在的伤还需再静静休养几日,等你能够自由行动了,就回去京城吧。上次就与你说过,老头子我还有事情要做,时日也紧得很,再不出发就要坏事了,所以就不陪着你了。不过师父既然说了要我教你剑法,老头子我呢,自是也不会藏私。”
他接着说道:“这样吧,我这一去怎么的也得几个月时日,待你那个什么科举过后,你就立即出发前往清河镇治伤,我自会去那里与你汇合。”
陆风听了,便立即回道:“是,如此便多谢莫前辈了。”
莫问却是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再听到师父的消息。当年他仙逝之时,我才知道他竟会有那般重大的秘密。现在想想,也难怪他一生能活得那般惬意淡然。论才学,论武功,怕是这当今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能超越于他。只是他虽身有一分天下之力,却宁愿过得淡然无味,年轻时候的我怎么都想不透,如今想想,却是能悟到师父一丝丝的念想了。”
莫问语气淡然,眼神也慢慢地柔化开来,他虽面对着陆风,但那双眼睛,却似是穿过了小陆少爷,看着某个不可企及的地方。
陆风心中也是跟着一动,试着问道:“莫前辈,既然你的师父与我一样,是从前世穿越而来的人,那我便拜你为师,将那位的武艺才智传承下去?”
莫问听到这里,深深看了陆风一眼,却是摇头说道:“罢了。你虽然与我师父有相通之处,但毕竟不是同一种人。再者说,我若是真抢了你做徒弟,老郑还不得跳起来?”
莫问接着说道:“好了,我一会儿便启程出发了,你也不用太过在意。等到你身子好一些,记得先将我前些天教你的那几招练练好。还有那本流云步,也可以稍加钻研——不过记住,练剑便练剑,切不可妄动内息,可记住了?”
陆风点点头,恭敬回道:“是,都记下了。”
“好。”莫问点了点头,眼中流出一丝赞许,便不再多话,转身走出了房门。
陆风一人歇躺在床头,暗自想道:莫前辈的师父竟然跟我一样……这可真是想不到,不过我还是比较在意那人说的,穿越而来的难道还真不止我一个?
半晌,小陆少爷一个人偷偷叹了口气,苦笑低语道:“哎,前途多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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