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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里头

1939年11月17日,中国河南

这个庞大的日本车队已经不停地行驶了三天,可雪却依然没有下下来。传杰使劲地裹紧衣服,想要尽量留住自己身体所散发出的每一丝热量。他向车外看了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而云层正在聚集。

今天天黑得挺早的。这场雪应该马上就要下下来了。

车队渐渐慢了下来。路旁出现了一座高大的木牌楼,牌楼顶上的牌匾上写着三个褪色的红字:‘二里头’。在这个牌匾后大约一百多米的地方能看到很多平房。

“二里头村,”传杰自言自语道:“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这时候离那次传杰与赤木共进晚餐已经两天了。除了绝对必要,传杰没有和赤木说任何话。与此同时,传杰竭尽全力地运用他的语言能力来避免日本兵和战俘之间的误会。因为任何摩擦和误会都会引来日本兵对战俘的严厉惩罚。

车队开过牌匾几分钟后,终于在一个小山丘旁边停了下来。传杰回头看了看,这里距离二里头村也不是太远。

“在这里扎营!”

“下车!”

日本人接二连三地下达命令。

传杰跳下车,开始指示战俘们在日本人许可的地段内搭建帐篷。这时候,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从天空飘落。

“快!快!已经下雪了。”日语和中文的叫喊声不时在工地上回响。不管是日本兵还是中国战俘,双方都不想成为这寒夜的敌人。传杰来回巡视着,督促着战俘们加快搭建帐篷。突然间,他看到赤木出现在大约十五米外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一张地图。在赤木的旁边站着一名瘦高的日本军官。

这个日本军官一定是他的上司。

叫什么什么大佐来着?传杰一时想不起这日本军官的名字。

“赤木少佐,你确定吗?”那个高个子日本军官问道。

“安田大佐,这是一个很好的...”赤木一边转身一边说,并用手指向另外一个方向。传杰没能听清赤木究竟说了些什么。

“好。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安田抬起头答道,“织田大尉!”

一名矮矮的日本军官左手握着军刀跑到安田面前。

他就是那个在上板战俘营里挑选犯人的矮个子军官。传杰清楚地记得他的模样。

“是!大佐!是!少佐!”织田先向安田,再向赤木敬礼。

“大尉,情况简报!”

“警戒线已经设立。”

“好。”

“准备建立无人区。”

“好!半径五公里。执行!”安田大佐命令道。

扑通!传杰觉得他的心好像是被一把大锤重重的砸了一下。他曾在日军占领区看到过日军过后的残酷场景。然而,他还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日本军队对平民施暴。这时候,大约三百名日军士兵组成三个行动队,向不同的方向开进。

他们睡着了吗?

传杰朝二里头村的方向望去。

希望他们依然在沉睡,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然后,传杰紧紧的闭上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无法不去想象在这个荒野山区的小村庄里将会发生些什么。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传杰叹了口气,一滴冷冷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他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眼泪,还是被他的悲情所融化的雪花。

他周围没有一丝风。在一片昏暗之中,雪还在不断飘落。传杰却看不出这雪花到底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他能确定的是,这暗雪正在让这无边的黑夜越来越沉重。

第二天一早,传杰打开帐篷门,一脚踏进了约半尺深的积雪,脚下发出一阵吱吱声。日军为战俘提供了军用毯子。这在当时是非常罕见的。但传杰还是觉得心寒彻骨。昨晚,他套上了自己所有的衣物,裹衣而眠。但实际上,他跟本就没有睡着。整整一夜,传杰试图不去听任何的声音。事实上,他也没有听到太多的枪声。不过,他还是感到很冷,很冷。

雪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传杰努力克制自己,尽量不去想二里头昨晚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看四周,负责做饭的战俘已经在干活了。

在营地的南边,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山坡上。

你还是起的那么早。对这一点,传杰一点都不奇怪。

此时,赤木正在山上四处游走。他偶尔会停下来,拿出一些工具,好像在测量什么。有时候,他又会跪在背包旁边,拿出一些东西来,开始研读。

那一定是他的笔记本。

他正在寻找什么线索。什么突破?

传杰寻思着。

一个考古学者能找到的不就是文物吗?但为什么日本军队会对赤木这么感兴趣?

赤木站了起来,用右手从他的夹克前胸里摸出一个小东西。传杰离他太远了,看不清那是什么。赤木把这个小东西对着早晨的阳光,又拿起一个像是放大镜之类的东西,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往山下走。传杰站在原地,心里暗暗思忖:他手里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真他妈的冷啊!传杰。”永忠的颤抖的声音把传杰从他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什么?”传杰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站着已经多久了。当他回过神来,再往山上看的时候,赤木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就是瞎抱怨一下。你在看什么呢?”

“那个日本军官,他在那座山上不知道搞些什么鬼。”

传杰的直觉是对的。就是那座山!早餐的时候,命令来了。

“传杰君。”永尾军曹开始向他转达赤木的命令。传杰对于永尾所用的语气一点都不感到讶异。

“谢谢你。军曹。”传杰对永尾,这个他和赤木之间的信使,表达了一下善意。通过短短的接触,传杰了解到永尾来自日本西南部的爱媛县。而这次行动是永尾加入近卫师团之后的第一次海外任务。和他一样,这个特遣队的每个人都是直接从日本派来的。

“吃完饭后马上排队领工具。”传杰在战俘中一边走,一边大声宣布:“拿到工具后,重新列队,然后跟我一起出发。”

在刺刀的监督下,传杰率领着战俘们到达了营地南边的一座小山前。而赤木和安田早已在那里了。

“从这里开始挖。”赤木通过另一个翻译命令道:“如果你看到任何一块陶器,武器或其他看起来特别的东西,要立即通知带队的人。如果遇到一个你无法挖开或者挪动的大石头,必须马上向我报告。”然后,他转向传杰,命令道,“你带五十人从山的东面开挖。”

赤木的命令证实了传杰的猜测。

他们是在找一座古墓,很有可能是一座王陵。

但赤木找的是谁的陵墓呢?

传杰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有哪些可能被埋在河南南部的古代君王。

为什么日本军方会对此如此重视,以至于直接从日本派来特遣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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