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虚被皇帝一览无遗地看在眼里,于是,南门华心里有了度量,指向黄鹤道:“这件事朕不感兴趣,不愿多管,黄老先生,你来告诉他。”
公孙羽一路摸爬滚打,害怕惯了,这个场面,他不由得怯懦起来,转向黄鹤满身奴意问道:“黄师叔,我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黄鹤冷眼相对,似乎丝毫不愿与之对话一般,只歪声喝道:“南岭师兄有你这样的徒弟,真是砸了他的招牌!”
此时,南门毅在众臣身后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为了不惹人注目,悄悄把自己藏了起来。靖侯则不然,除了国相南门曜,站得最显眼的人便是他。
公孙羽不敢回话,因为他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静默等着,等待黄鹤告诉他事情原委,然后再找破绽去反驳。
可是黄鹤却丝毫不透露信中内容,只东一句西一句和公孙羽拉扯起来。如此一来,金殿上的众臣甚至皇帝在内,都愈发觉得此信可信,公孙羽的无言相对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默认。
“到底怎么了?!”公孙羽有些忿恨,声音强硬道,这可惜这种强硬已经在先前的沉默中变得毫无价值,甚至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真相被揭穿时的恼羞成怒而已。
黄鹤依旧冷笑一声:“你都做过什么,你不清楚吗?”
自觉时机已到,黄鹤话锋突转,直奔信中主题,言厉辞锋道:“你表意上为陛下建阁,私底下却打着谋私利的算盘。你明知普通的南境红木不接日月光华,根本建不成如是庞大的楼阁,却为了中饱私囊,不惜以数千工人性命相赌。最可恨,东窗事发,你竟恬不知耻地领了彻查之命,先是伪证设计陷害欧阳老尚书,后又三番五次为难涉案人员,欲灭口封言,如此行径,真使人神共愤!”
公孙羽的大脑此刻飞速旋转,在茫茫的记忆中,确实有过一封写给南岭仙人的书信,确实有过中饱私囊的想法。但这些想法却在被赢王察觉后连根拔起,深痛恶绝地湮灭了,对于黄鹤此说,铁证如山,自己已是百口莫辩。
于是公孙羽伏地跪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埋着头大呼一声:“臣冤枉!”
自当黄鹤准备继续问责下去时,靖侯从众臣中现出身来,先是叠手向皇帝行了礼,继而斜睨着公孙羽道:“本侯曾经以为,公孙大人道法高深,非是常人可比,内心觉悟自当高于我等匹夫,真没想到,大人原来也是这类乌合之众中的一员,只可惜当年的那桩事,本侯至今还以为公孙大人与之毫无关联。”
“靖侯公所言是哪桩事?”皇帝对公孙羽并无丝毫兴趣,倒是对靖侯口中的“那桩事”揣满了乐趣,就这么提问一句。
“臣不敢擅言!”靖侯向后退去半步,又欠身向皇帝作揖,回绝道。
“朕准靖侯公言,如有敢非议者,竹杖八十!”
得到南门华的许可,靖侯方将作揖的手收回来,甩到身后,略加思忖,便倒吸了口气徐徐道:“玄贯十六年,陛下尚封谢王,领命入闵州,却逢天灾之劫,路上耽误了行程,险些命丧群山,”
眼神投向皇帝方向,皇帝没有作声,只是用眼神默认下来。
靖侯继续道:“闵州之事总算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但因为天灾,路上又多跋涉,返程时不免得耽搁了时日。本来,陛下贵天子之尊,得以安然回来,本应是大喜之事。陛下由生死之际挣扎归来,却不料有一道晴天霹雳接踵而至,那就是……”
“住口!”听到此处,皇帝的内心仿佛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样,发疯似的向黄鹤怒吼一声,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声音也随之弱了几分:“靖侯公捡重点的说……”
“陛下,”靖侯将身子转向南门华,又躬身行歉礼,厉声问道:“您可知当年那场灾害并非天灾,实是人为?”
“什么?!”南门华大概此时已经猜到靖侯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不免得被靖侯所言之事惊愕到拍案怒起,眼神剑指公孙羽,话却不落在他身上:“靖侯公所言之事,莫非也是出自公孙羽之手?”
“先前臣不相信,如今加上此事,原来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陛下试想,一个被南岭仙人逐出师门的落魄法师,怎会一到京城便如日中天,飞黄腾达,竟能一举摘下国师这上一品的爵位?”
南门华被这一系列接踵而至的真相惊吓到濒临崩溃。要知道,他唯一的孩子正是死于那场天灾之中。而若当时他能早回去那么几个时辰,也不至于连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大胆公孙羽!你可知罪?!”泣极而悲,南门华发作起来,不由得重咳了两声,这一句你可知罪虽是喝给公孙羽听得,但不免让金殿上的众臣皆平生战栗,不敢出声。
倒还是一旁白发垂垂的王工长轻抚道:“陛下保重龙体……”
这一声听到南门华的耳中,南门华的怒气舒展了不少。这时再看向公孙羽,公孙羽才敢微微抬起头,继续诡辩道:“臣冤枉……”
“人证物证具在,且证据确凿,你有何冤枉可言?!”
“陛下……陛下……”公孙羽大概是知道此刻的自己再多争辩也没有用,语气转而哀求道:“……陛下饶命……”
“你认罪了?”南门华只是简单复核一句,并未等到公孙羽开口,又急着招呼禁军进殿,大声喝道:“来人,拖出去,就地正法!”
赢王不在朝上,众臣也早已被皇帝的龙颜震怒吓到半死,哪有一个敢上前多嘴的?
南门华像恰遇世代仇家一般,将那束剐而后快般的目光投向公孙羽,恨不得自己抽出边佩的宝剑将其亲手诛杀。
正当朝上众臣皆不敢抬头直视龙颜的时候,群臣中突然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埋没在人群之中,若不是突然发生,所有人几乎都注意不到他:
“陛下,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