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尘世变换。
离合悲欢,人生无常。
乱世间的江湖儿女用此十六字形容之再合适不过。五百年前的星轨之变,致使夏华国国破家亡,阴阳两州深渊相望,从此再无相逢之日。奉栾庄便是在此乱世中横空出世。
尤其是四百年前栾易笙和纪阳公主的那段佳话,奉栾庄日渐崛起,发展到如今的地位,已是傲然整个江湖。
在这个奉栾庄沿途建设的驿站之中,栾天赐眼神没有在屋子里停留一刻便三步走到苏文煊面前,向苏文煊叠手行了礼。
“从京城到奉栾庄地界少说也要三日行程,苏兄飞鸽传书到庄上还不到一天,怎么这么着急过来?”因为是江湖上的游散人,所以不习惯席地而坐,栾天赐请苏文煊在客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主家位子上问道。
“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我还真是想念奉栾这片土地了……”苏文煊话虽煽情,语气却有些不正经:“……听说,今年奉栾庄败给幽月门了?”
“连你都听说了?”栾天赐下意识地望望左右,左右皆无辜的看着他,又把眼神落在苏文煊身上,愤然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怎么?我不该听说吗?”苏文煊苦笑道。
“这事儿难道都传京城去了?”没有离开苏文煊的眼睛,栾天赐又跟上一句。
“没有没有,”苏文煊终于憋不住话,嘲讽般地笑道:“你呀!还真是老了……”
“什么我老了?!明明是他胜之不武!”
“好好,”苏文煊无奈地拂了拂袖,脸上却还是放不下笑,只得单手遮住嘴巴,装作严肃的样子:“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好消息?”栾天赐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你一个医痴,能有什么好消息?”
“你可知道打赢你的萧长清现在何处?”
“一个胜之不武的小人,我留意他作甚?”栾天赐满脸不屑。
苏文煊莞尔而笑,从袖间拿出跟了一路的几封密信,交到栾天赐手上。
栾天赐疑惑的小眼神霎时间逗乐了苏文煊,也许是故友相见的喜悦,又或许是近乡情怯,苏文煊始终没有落下笑声。
栾天赐接过密信,脸上还是多着很多迟疑的神色。他将几封密信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好多遍,直到苏文煊确切的目光抓住他的眼睛,他才勉强徐徐将密信拆开封来。
苏文煊注意到栾天赐的瞳孔在浏览密信内容的同时被无限放大,大概是他根本不敢相信密信的内容一般又重新浏览了一遍,看毕,方将密信反扣在桌案上,声音犹疑至极道:“信中内容,可属实?”
“绝无造假,”苏文煊斩钉截铁道:“我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奉栾,在京城也没有闲着。修殿下莫名罹难的事情我查了十年,原因没有查到,倒是查到很多半年前武林大会的内情。”
栾天赐顿时恨意大增,那涨红的脸色看起来就像马上要发作一般,等到怒火中烧之时,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制压下了这团怒火。
他不能发怒,至少在苏文煊的面前。
虽只过了须臾,却像是过了几个刻钟,栾天赐才压低了嗓子泄然道“真没想到,赢王竟然把手都伸到江湖中来了……”
“所以啊,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幽月门,而且你以后行事也要小心了。”
“不怪幽月门?”栾天赐还是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却只得攥着拳头冷笑一声:“十二州偌大的江湖,千百年来,素与皇家井水不犯河水,他幽月门打破此规,是何居心?”
“这不是让你派人去查嘛……”赶了一天的路,此刻的苏文煊有些疲累,不禁靠在客椅上打了个哈欠。
“嗯,”栾天赐的怒气迟迟不能平息,也不知是信中的内容有多离谱,还是他心里积了多大的怨气,注意到苏文煊疲累的表情,他才终于低下声音道:“苏兄累了,我让庄里的弟兄们带苏兄先去内室歇息。”
苏文煊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栾天赐轻轻地掩上房门,还听到门外的树藤被一剑斩落的声音,苏文煊轻轻笑了笑,笑意中充斥着疲累。
奉栾庄几百年来少有向栾天赐这样的庄主。
江湖帮派榜上的前几位这样评价栾天赐:严气正性,不谙名利,寓痴于武,若癫于义。
有些江湖上只闻过其威名,却不了解其品性的人往往会追着与奉栾庄有关的亲友去好奇地问,却只能得到如上的答案。再解释清楚些就是说栾天赐一身正气,不追逐于名利,此生只痴迷于两件事:武功和情义。
不过这种评价对栾天赐这种本就笑傲江湖的头号大帮帮主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评价。
当时仍在世的一品太子傅祖斗曾向南门燕推荐此人,但栾天赐心气高,不愿被仕途名利羁绊,几次派人去请都无果而反。到后来南门修亲自巡游萱州,途径奉栾地界。
南门修亲访奉栾庄,与栾天赐彻夜畅谈江湖儿女的家国情怀。二人一见如故。苏文煊也是因此跟随南门修至京城,以苏氏医馆传人的身份留在京城,作为南门修掌握江湖消息的联络地。
自萧山事件以来,苏氏医馆的联络功能自然而然地无主荒废,只剩下络绎不绝的大户人家慕名前来看病。
苏文煊和奉栾庄的接触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至于如今幽月门势头盖过奉栾庄,也是因为当年南门修的牵连。赢王用十年时间培育了幽月门这个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又特意打压坐主江湖几百年的江湖第一大帮奉栾庄。厚积薄发,就在上一次的武林大会上,幽月门摘下了江湖第一大帮的桂冠。
栾天赐愤然回到自己歇息的房间,手里握着长剑,立在窗边沉沉回忆了许久。
武林大会上,幽月门的幽月剑法纵然是天下剑法之宗,但在栾天赐的眼里还是能找出破绽。大会进行到最后决战之时,栾天赐与萧长清交战八十回合,栾天赐皆占上风。胜局既定,却不料有善使暗器着偷袭了栾天赐。
有这种情况发生的话,作弊方若是败露,按武林道义来讲可以直接将作弊方交付被偷袭帮派处置。曾经有过一次武林大侠被偷袭的事情发生,后来作弊方被查出来,竟然被那名大侠活生生刀削而死。可不知为何,对于这一次栾天赐被赤裸裸的偷袭,众人皆言:查无此事。
这件事对嗜武如命的栾天赐来说,无疑使他发指冲冠,他甚至将自己封闭起来,整整斋戒了五日才勉强能想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