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赴南境购木道途凶险,欧阳淳临行前拜会了南门燕、沐阳婧,直到分派护卫队几十人一同上路,欧阳淳才煞然想起南门修的嘱托。
可是一切为时已晚,这趟南境之旅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既然已经出了城门,再掉头是不可能的了,欧阳淳只能孤注一掷,甚至在他的心里还蓦然有一个念想:用红木的灵气治好南门燕的病。
由是他前一步快马加鞭地回京来,谁料到南门燕已然驾崩,南门华上位登基,短时间内朝局上下发生巨变。
“殿下……”端望着南门毅,静静等待着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欧阳淳惶恐的眼神才稍加放松下来,直到南门毅眼神停在他的脸上,他心里才挣扎出这么二字。
“本王知道您为难,可是这追星阁可不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不然左先生也不会这么煞费苦心劝您,皇长兄也不会千叮咛万嘱咐,又连上三书劝谏先皇,大伯细想,此事可否为之?”
“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夏华传说引起的,十二州安安静静过了这么多年,除了边疆偶尔发生些摩擦,四朝之间也算是安定繁荣……”欧阳淳挺起胸脯,一字一句胸有成竹般陈述道。
“安定繁荣?”南门毅止住欧阳淳的自我陈述,继而冷笑一声,这短暂笑声中迸溅出的冰冷似乎让每一个被他冷讽的人都煞然觉得自己先前那段话是多么的可笑。
“大伯您真的觉得,现在的朝廷,还是当年父皇在位时的那番景象吗?”
朝廷是什么景象?大的变化倒是没有,清风园还是那个皇家园林,只不过改了宇文皇后的名字;六部中还是那些六部,只不过都悉数换了赢王手下的人;护龙寺还是那样专横蛮断,只不过换了一个不讲情义理法,只对皇帝言听计从的新旗总长。
欧阳淳猛然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是多么片面,可信度几乎为零,只得低下头,不再言语。
“伯父,”南门毅攻势愈演愈烈,“您不用回拒任何人,您只需要为天下争取些时间。”
“可是到底追星阁还是会建的。”欧阳淳已经为之动容,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尚书终于跟着南门毅的思路走起来。
“这就不劳大伯费心了,本王只是想寻求您的一个态度。”
接而将别在腰间的褡裢取下来,拱手交给欧阳淳道:“这是齐王府的玉牌,有此牌,大伯日后行事或许方便一些。”
欧阳淳接过玉牌,大概是心理防线崩塌,他坐下来从抽屉里同样拿出一块“赢王府”字玉牌,无力般甩到桌案上。
南门毅也随之坐下来,拿起玉牌看了看,眉宇间有意迷惘道:“大伯您这是何意?”
“殿下你来晚了,”欧阳淳语气里好像带有悔意:“前几天赢王已经派人迎取红木进京去了。”
“您怎么不早说?!”南门毅拍案而起。
左府上。
夫予章跌跌撞撞慌慌张张赶回府上的时候,左子丘已经离开。情急之中,夫予章找不到人去保护左子丘,只好迎着大雨赶到宇文将军府。
宇文府总将军,宇文云庭的父亲宇文轩未听说过夫予章这个名字,所以在下人通报左府夫予章求见时迟疑了一下,左子丘的名声他大概听过,又鉴于屋外偌大的雨,便二话没说请他进府了。
宇文云庭闻讯也着急赶过来,这时候夫予章和宇文轩已经座下互通了解了些。
“云庭,”宇文轩看起来和这个眉目清秀的书生聊的投缘,知道是宇文云庭的朋友,非常欣喜地招呼他道:“你这个朋友看起来眉清目秀的,言谈举止却又不乏气概,为父甚是欣赏哇!”
“上将军过奖,”夫予章看到宇文轩过来,声音似乎着急起来:“在下有一事相求。”
“怎么了?可是左先生有什么事情吗?”宇文云庭也不坐下,只快速问道。
“正是!”
夫予章这一起身,竟着实吓了老将军一跳,煞然觉得面前这个刚刚给他留下好印象的清秀书生有是那样毛躁。
“左先生现在在哪?”
“应该在欧阳府。”
欧阳府。
大雨依旧毫无倦怠地落在京城的每个角落。
南门毅听过欧阳淳的这番话,正是气不容缓的时候,门报却偏偏这个时候上来禀报道:“左子丘求见。”
“左先生?”二人心中几乎同时发出疑问,疑问的根源大概也都是刚刚来过。
“齐王殿下,欧阳大人。”左子丘向二人相继行礼,来时虽然坐了马轿也拿了把伞,可这偌大的雨难免会溅些残渍在身上,他动作轻轻地试图拍打掉这些残渍,但还是被一向心细的南门毅发现。
“这大雨实在扰人,本王看先生的衣服都打湿了,正好本王车上备了些衣物,先生若是不嫌,便换下来穿上吧。”
“殿下千金之躯,左某一介草民,岂敢如此妄为。”
左子丘声音很小,但是倒足够南门毅想清楚,于是三个人都在厅中坐了,生着火炉倒也暖和,湿漉漉的空气也很快烘干了。
“走时我陪先生回去吧,正好有些疑惑求先生解惑。”南门毅还是不放心一般,因为这次夫予章没有跟着,只是一个马夫陪他过来,便找个理由问了一句。
“也好。”
“先生此来,大概还是为上午的事吧?”
“欧阳大人洞察秋毫,正是。”
南门毅心中明白左子丘的意图,因为先前聊的并不投机,只得低头轻叹一声。
左子丘眉宇间飘过一丝疑虑:“怎么了?”
“唉!”南门毅扭头看看欧阳淳,仿佛有些责备之意:“还不是欧阳大人,行事竟是这般果断干脆。”
“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见齐王满心不悦,欧阳淳才自省般上前接过话:“是老夫一时糊涂,以为这红木是宫里要紧的事,昨日赢王殿下来过一趟,要一封接管红木的文信,老夫没有多想就给他了。”
本以为最在意这件事的左子丘会和南门毅一样惊讶,虽不至于拍案而起,但起码也会显出惊愕的表情。可是没有想到,这位梅山才子脸上非但没有显出惊愕,反倒多了几分未卜先知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