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丘问起赢王时语气是毅然的,纵使在眼神上他没有直视这个权贵之人。
“也没有什么事情,”赢王回泯一笑答道:“就是听闻先生进都,想去拜会先生真容,也与先生畅谈一番国泰民生。”
“左某虽不曾身处宫中,却早听闻王爷您已潜心修身,不涉政事,那又何必与左某谈论些不热爱的东西?”左子丘面无表情,心里却冷冷一笑。
“不瞒先生,本王虽不涉政事,却也是心系天下。”赢王轻笑一声,抬眼看着左子丘,坦坦然道。
左子丘低下头,轻掩住自己的面容,原是冷笑了一声,却不借此发出声音,还是平淡一言:
“左某深知殿下贤德,早时未来参拜,心中亦有愧怍。”
“唉!只可惜本王已经年迈,无力总领国家政事了。”
“您可不老!”左子丘似嘲似讽的说了一句:“全天下的人都老去了,殿下您也不会老的。”
赢王自傲,听不出左子丘的话有半点讥讽之意,只慨然道:“承蒙先生高看,本王纵有这般心,恐也无与岁月抗衡的这般能耐了!”
左子丘不动声色,只淡淡然轻笑了一声。
“不知先生可认识黄鹤?”
“黄老先生?是那位名贯天下的诗人黄鹤?”
“正是。”
“黄老先生的大名谁不曾听过,说起来,老先生算是左某的师兄,只可惜时光摩肩接踵,未曾亲眼见过。”
三十年前,黄鹤以梅山弟子身份下梅山,也是和左子丘一样的际遇,三十多岁便进了宫,接连做了前朝太子南门修,当朝齐王南门毅的老师,所以推算起来,算是左子丘的师兄。
这也打消了赢王心中的疑虑:朝中人皆不知,唯独赢王私下打探清楚的——左子丘是黄鹤上书引荐进京的。
“本王与黄鹤差年同岁,彼时黄老先生正值壮年,与先生也是同样气宇非凡。”
“承蒙殿下抬爱了。”左子丘叠手回礼:“左某此行,是有一事相求。”
“快快请讲。”
“左某进京之前,途径萱州、闵州二城,萱州倒也清静,百姓繁荣富丽,只可惜闵州城却连年受灾,民不聊生。左某此行下山,便是带着梅山的道义前来,实在不忍心闵州百姓受此煎熬,故而恳请殿下进宫劝谏陛下,让左某坐法封龙坛,消了这连年天灾。”
赢王心中一颤,但他很快想的明白,拍拍胸脯似有万般豪迈:“百姓之事便是本王之事,先生放心,本王这几日便亲上朝谏。”
“谢过赢王殿下。”左子丘再次躬身行了礼。
沉闷半晌,闲叙了几番政事,左子丘也无心久留,起身作揖道:“若殿下无他事,左某便先行退下了。”
由是告辞了赢王府,已近晌午时分,夫予章跟在后面轻问道:“师父,接下来去哪?”
“打道回府,吃饭、午休!”
坐落在养心殿殿后,距离不到五百米的一处庭院,先前南门燕在世时起名叫“清风园”,直到先朝皇帝驾崩,南门华执政掌权后,才把这清风的名号摘了下来,换上“涵秋园”三个亲笔字。
涵秋二字也正是取自南门华正妻、未央国当朝皇后宇文涵秋之名。
宇文皇后虽然复姓宇文,但和宇文将军府却无半点瓜葛,就算强行硬署上什么名头,最多也就算个远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由是宇文皇后的品性也和宇文将军府上侠肝义胆铁骨铮铮的硬汉大相径庭。
但凡是宫里大大小小的事,经了她的耳朵,便必须要碎语闲说一番,而这些只言片语落在南门华的耳朵里,久而久之,就能左右了他的思想。
宇文皇后在进京前实际上是一家破落子弟的遗女,家道中落之前,宇文皇后被娇生惯养,养出一身公主病,家道中落,父亲母亲无暇顾及,躲债逃亡间遗失了她,被打被骂,甚至入过当年国都里最出名的花楼——“鸳鸯楼”,做过风尘女子。
机缘巧合之下,宇文涵秋被当年还是谢王的南门华相中,南门华不顾父母兄弟反对,坚决娶她进宫。无奈,南门燕草草封了她谢王妃的名号,却在后宫中备受冷落。
宇文涵秋进宫之后,很快查封了鸳鸯楼,凡是曾认识她的老鸨姐妹通通封口杀了干净。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很快侵蚀了她本就浑浊的心,尤是在南门华登基后,一举做了一国之后,甚至嚣张到要求将名园“清风园”改名“涵秋园”。
清风园本是先祖所设的花园,取名“清风”二字,目的就在于使当朝国君时时刻刻谨记着领袖之责,皇帝敢如此贸然易名,当是有犯忌先祖之嫌。
但苦于当朝百官没有几个劝得动皇帝的,众口之的下,皇帝还是毅然决然地满足了宇文皇后的愿望。
抛却社稷江山图,揽怀博得美人笑……
涵秋园自更名之后,宇文涵秋真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后花园,整日与无所事事的皇帝南门华赢奸卖俏、拨雨撩云。
南门旭纳妾的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皇帝正如往日和宇文皇后在花园中眉飞色舞,互通调情。
听闻下人们上报,皇帝压根不理会这些,只敷衍回答一句:“晟侯公爱这口,何必拿这些事来叨扰朕?”
旋即厉声喝去了下人,不再予理会。
一旁的宇文皇后却不像皇帝这般心大,她颇对南门旭不留好感,而后宫的清闲宫女们打探到南门旭新妾的身份,之前便将此事告知了宇文皇后。
皇后笑了笑,登时阴阳怪气地说道:“南门老将军性情中人,怕是未央族的姑娘清不了老将军的口,触角都伸到外族去喽……”
“外族?”皇帝收回轻抚着皇后的那只粗壮的手,轻问一句又很快收回了惊疑,“外族本族的,老将军喜爱性感尤物是他的事,朕独爱皇后一人就够了!”
“陛下恩宠过嘉,臣妾惶恐,”肤白貌美的皇后从皇帝身上跳了下来,霎时身子一鞠,行女子礼道:“请陛下恕臣妾多嘴……只是那老将军的新妾,臣妾听说是须羽族的女人。”
“须羽族?”皇帝听到这个敏感词汇,旋即身体一弹,从瘫软的躺姿霎时变作立正。
“正是。”皇后眉睫一垂,嘴角抹了一抿笑。
“老将军不知朕和须羽族结了仇?”
“应该知道吧,老将军自恃战功显赫,又怎会把陛下放在眼里?”
“真是可恶!”皇帝攥紧拳头甩过龙袍重重怒喝了一声,“来人!宣南门旭进宫!”
“陛下息怒,”皇后一抬眉,登时止住皇帝道:“陛下稍安……若是此刻命晟侯公进宫,保不齐他会有欺君之心……依臣妾看,倒不如将此事罢休了吧……”
“罢休?”皇帝冷冷一笑,“皇后还是太过心软,既然如今你已是一国之后,面对是非对错就决不能含糊其辞。”
皇后心中一笑,却止于双眸,左手请拈了一下系腰的琉璃丝带,妩媚道:“陛下想怎么办,臣妾定会支持。”
皇帝目色中收入皇后纤细的腰身,心中微微泛起波澜,旋即深深一笑,挑了挑皇后的小鼻,“这件事情就由朕来处理吧……朕看这园中有些起风,不如回宫歇息吧。”
皇后弄了弄眉,本就风韵的娇容上又多了几分妩媚,只听皇后娇羞地笑道:“陛下是去养心殿……还是凤鸾殿……?”
“当然是去凤鸾殿……皇后在这里,朕去养心殿做什么?”皇帝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地向涵秋园门走去。
皇后在行礼“嗯”了一声之后,随而很快跟上皇帝的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