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原因,早间的太阳刚刚出来,即便是在冬末的年初,空气中竟有些暑意。
南门毅不禁抹去自己额头溢出的热汗,要是换了往日,他也不顾王侯礼节,早把袖管挽到臂肘上了。
薛城却在这暑意之中打了个寒战,相持片刻,皇帝从龙辇上被侍卫迎下来,指指薛城不悦道:“薛大人是想拦住朕的去路不成?”
薛城赶忙起身闪到一旁,伏地谢罪道:“陛下恕罪。”
身边的侍卫本想再次将皇帝请上龙辇,却被皇帝一把甩开,冷眼一望薛城,轻喝一声:“朕自己走。”
上了尊位,皇帝盘腿坐下,举起手边的茶樽轻泯一口,余光里看着上前跪下的薛城,嘴角露出一阵阴诡的笑。
见此情状,赢王从座上站起身,向着皇帝作揖行礼道:“想必薛尚书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会如此匆忙,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眼望着赢王,心里的怒气自压下去,语气里还是带有很大不满:“朕知道薛城是赢王的人,可是这祭天礼上,他如是不知规程,不光是对朕的不敬,更是对天不敬哪!”
“陛下言重了,薛城曾是本王的门人,还望陛下看在本王的面子上,饶恕了他这一次。”
赢王的人,皇帝是万万不敢动他的,这不仅是出于赢王在未央朝至尊的地位,更重要的,在赢王手上,还有着皇帝致命的把柄。
“罢了罢了,本就耽误了时辰,不重要的章程就都且免了吧。”
祭礼尚未开始,封龙坛就闹下了这么大的乌龙,一旁的南门毅没有插话,只学着皇帝端起茶樽,以袖掩住自己的半容,付之一笑罢了。
“怎么今年祭礼上皇室的人来的这么少?”宇文云庭扫视一番座宴上的人,这其中除了南门曜,就连太后沐阳婧也座上无人。
“他们大概是有事情在忙吧。”南门毅轻言道。
“那太后娘娘呢?”宇文云庭追问道。
“晴儿成人礼上我人没去,母后还在生我的气,我也不知道。”
“那你活该。”宇文云庭一抹白眼。
“你怎么老是叽叽喳喳的,点心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言语之间,南门毅的眼神留在了台上做法的一个人身上,说来也怪,这个人,南门毅看他的第一眼,便察觉到一股气场,虽然他的穿着不甚华丽,但还是一下就抓住了南门毅的眼睛,南门毅放下茶樽,抬手指指那人道:“那是谁?”
宇文云庭眯眼远远望着南门毅手指的方向,那人做法时周围会有升腾而起云雾,宇文云庭费了很大功夫才辨出那人模样:“那就是我说的梅山仙人,姓左,名子丘。”
“左子丘?我先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南门毅眨眨眼睛更清楚地望着这个人。
“据说是刚刚登上梅山世评册的,先前一直在梅山修行,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不知道?”南门毅随口又一说。
南门毅的随口一说,宇文云庭倒显得十分委屈起来,他收起面容上不严肃的表情,义正言辞盯着南门毅道:“我的齐王殿下,这都是礼部的事,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装束并不显眼的梅山人士在南门毅的眼里却颇有些熟识之感,但这些年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南门毅顾不上这种揣摩,只在一旁候着,一直候到祭典结束。
接到皇帝连绵不绝的称赞,左子丘的行装很快被纳入了众人的眼睛里。在众人的盯望下,左子丘显得很不自然,舒服不过,便借机告辞由座上横穿过整个祭坛准备离开。
贯穿座区的时候,左子丘依旧被那些接踵而至的目光紧紧跟着,这其中有称赞他道行高深的,有疑虑他德行的,也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可这一切都不被左子丘注意到,唯独经过南门毅的时候,他的余光好似朝向南门毅轻瞥了一眼,继而又霎时恢复了淡然。
南门毅不由得打个哆嗦,在他心里从来是不尊重法师这类人的,他觉得这些人不学无术,所谓对天做法也不过是招摇撞骗,但是当他的眼睛顺着左子丘慢慢离开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比别人多了一个疑问:这是谁?
祭天礼上突然出现的新面孔本就使众人诧异,假使王侯将相中哪家的公子成了年,理应参加祭天礼,倒不足使人惊疑,可是眼前这个面容年轻,与王侯将相无任何瓜葛的人突然出现,又何况他的风头甚一度超过座上国师公孙羽,这就不得不使人好奇,都以为礼部又受了什么好处。
不过众人不得不信服的一个事实就是梅山天宫的世评册,再加上广为流传的左子丘梅山弟子身份,说通其中的缘由也就显得简单起来。
于是在祭礼结束,宫墙四周又多了一处地产:左府。
第二天天没大亮的时候,夫予章却起了个大早,晨曦中在左子丘门外候着。
约末半个时辰,左子丘端着一盆洗脸水推开门扇正准备出去,却看见半坐着的夫予章,边在等候边读着书。
“予章?”夫予章读书入迷,没有注意到左子丘出来,倒是被左子丘一声叫出书籍中来。
“哦~”夫予章忙放下书,也来不及打理身上褶皱的长衫,箭步走过来接过洗脸水:“师父您醒啦。”
“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是你在我房门外煞然一坐,书没读懂,倒是吓我一跳。”左子丘简洁一笑。
“啊?”被这么一说,夫予章尴尬的挠挠头,双耳不由得赤红起来:“都怪弟子疏忽,惊着了师父。”
左子丘右手背过身,左手拖在腰间,一面微低着头向前走去,一面轻轻一问:“大早起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是啊,”夫予章从袖襟中抄出一块玉牌递给左子丘:“昨晚时候师父睡得早,赢王殿下前来拜访过,弟子怕叨扰了师父休息,就辞了过去,这是赢王殿下托我交给师父的玉牌。”
“哦,”左子丘接过那块玉牌,左手把玩了一番,继而眉宇间拂过一丝邪魅:“赢王还真是积极。”
“您认识赢王?他可是名贯十二州,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连皇帝陛下……”夫予章虽好读书,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所以当他以为左子丘需要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恨不得一股脑把他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我不认识。”不等夫予章把话说完,左子丘呛住了他:“赢王殿下可说了些什么?”
“哦哦哦对,他说如果您缺下人,赢王府有很多闲杂,他可以给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