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是你第一次杀人？”
伊沄没有回答，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地重复道：“我杀了人……我杀了李季……”
过去的十年，伊沄一直跟随刘毅山驻守在外，所有人都以为大都督的这位养女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可照伊沄此刻的反应来看，今日，明显是她第一次杀人。
昌乐走过去抓着她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拉起，安抚道：“别怕，李季是恶人，死不足惜！第一次杀人，心里总是承受不住的，等以后，你……”
谁知，伊沄不等她说完，忽然甩开她的手，嫌恶地瞪着她道：“以后怎么？以后多杀些人，就不会受良心的谴责，就会想你一样变得铁石心肠了吗？这些人名在你眼里如同草芥，即便再多的人为你而死，你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
“你胡说什么？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为我涉险！”
“可我爹呢？他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丢了！”
昌乐心口猛然一痛，“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才要杀李季为他报仇！”
“你杀李季，难道只是为了替我爹报仇吗？”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你撒谎，阿爹的死是你造成的，你想以李季的死洗脱你的罪责！”
“你凭什么说他的死是我造成的？”昌乐实在难以理解她这样的想法。
“是你当年任性出走，他才会奉旨寻你！又是你执意要去街头看热闹，他才会被李季杀害！所以，你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你要真心为他报仇，就该往自己心口也刺上一剑！”
“你……”昌乐还没来得及反驳，破旧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寄风大步奔进来催促道：“李季死了没？再耽搁下去可就被人发现了！”
“哼！你们这些杀人如麻的恶魔！”伊沄虽仍怨气满腹，但知此地不宜久留，狠狠地瞪了昌乐一眼，便夺门而去。
“发什么魔怔？”寄风平白无故被骂，却未同她计较，只走到李季身边查探了一番，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昌乐问道。
“接下来……”寄风神秘一笑，拿起岸上油灯，将李季尸身旁的稻草、经书一一点燃，“当然是要将他的死伪装成一场意外！”
待李季尸身被熊熊火焰包围，周围充斥着毕毕剥剥的声响，寄风才对昌乐道：“该走了，很快就有人发现这里失火。”
二人朝外走去，寄风心情愉悦道：“这下好了，大仇已报，师妹你以后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昌乐朝他欣然一笑，可当她视线望向前方时，那抹笑意瞬间消逝。
那里伊沄和笛宣正在激烈地争辩着什么，而景榭则站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
“吵什么啊？嫌庙里的火光不够引人注目的吗？”寄风挠挠头，无奈地加快了步子。
距他们越来越近，声音也逐渐清晰地传了过来。
“伊沄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杀李季为你爹报仇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她从来都没有什么私欲！你这十年离京在外，所以很多事情不知道，若是你亲眼所见她这十年为报仇所受的苦，定然不会对她有此疑心。”
“哼！你知道什么？她堂堂一个公主能受什么苦？不要以为你和我爹是旧相识，就可以来教训我！你和那个寄风都是她的人，自然向着她说话！”
“越说越没规矩了！什么叫做她的人？孙公子的人品我信得过，人家叫好意相劝，你怎么不分好歹？”
“你信他？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寄风怕伊沄再闹下去会引人注意，忙出声劝道：“大家都冷静些，林大将军大仇得报是好事，你们兄妹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咱们换个地方解决。”
可伊沄却瞪她一眼，冷哼道：“事不关己，你当然冷静！若换你阿娘早逝，阿爹蒙受不白之冤，看你还怎么冷静！”
昌乐见寄风瞬间变了脸色，忙斥道：“别乱说，还不快闭嘴！”
“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我？”伊沄怒视着昌乐。
“哼！师妹，你不是一直告诉我林大将军是非分明、心胸宽广的嘛，怎么她的女儿竟是如此不明事理、心胸狭窄之人？早知如此，真不该千里迢迢跑到凌州替他爹报仇！”
“我有没有求你帮忙，是你自己多事！”
“滚！如此忘恩负义之辈，不配与寄风为伍！”寄风背过身去。
“我才不要跟你们这些虚伪的人在一起呢！”伊沄衣袖一挥，负气朝西北行去。
“伊沄姑娘，你别冲动！这么晚了你独自一人要往哪儿去？”景榭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道。
“小榭，你别管她，省得人家一会儿又嫌你多事！”
可景榭并未理会寄风的劝说，很快便和伊沄消失了身影。
“真是个傻子！”寄风气得直跺脚，跺完之后，他又走到笛宣跟前，问道：“你这义妹的性子究竟随了谁？总不能是你爹娘给惯坏的吧？”
“我……”笛宣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昌乐打断道；“别出声！”
“喂！师妹，你也太护着他了吧！我不过是问一句，你……”
“叫你别出声！”昌乐示意寄风噤声，然后警惕地望着东南方向。
寄风这才凝神静听，果然，听到那边地上枯叶被踩碎的声响，待仔细辨别，那边却又没了动静。
“何人躲藏在此？”昌乐问。
半晌，东南方的树林中仍是寂静一片。
“不出来？那我便亲自去找！”昌乐说罢，立即疾步上前，拔剑便向树后刺去。树后立即闪出一个黑影，喊道：“兄弟们，上！”
瞬间，另外两条黑影又从旁边闪了出来，寄风正欲上前援手，却忽然惊呼：“糟糕！”然后对着已经奔上前去的笛宣喊道：“你快去帮师妹，我得找小榭，他不会武功！”
“还有伊……”笛宣还未说完，寄风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在此紧要关头，他只能相信寄风和景榭不会将伊沄弃之不顾，然后立刻赶到昌乐身边施以援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