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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安龙成立军民府,张英改任州统领(2)

张县令原名张因,道光十年中举,

朱王在贴身护卫左宝山的保护之下,走出中军帐来到前营阵地,当他看到自己的部属死伤的惨状,心如刀割一般。他不时在死去的弟兄尸首前蹲下,替他们理理散乱的发丝,抑或抹合上圆睁的双眼。见一死难兄弟上身赤裸,朱王心中升起一阵寒颤,悲痛沮丧中摘下自己的披风掩盖在那位兄弟上身,眼角沁出了辛酸。一列衣不蔽体的兵士在晚风中簌簌打颤,心中升腾起一种寒意,仿佛这大山将会在一瞬之间彻底的倾覆。

深秋的夜更加寒冷了。兵士们在营区内升起了无数的篝火,那一张张浸染上硝烟的脸在桔红的火光映照之下更显其面黄肌瘦。

“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吗?”

朱王明知宝山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还是朝宝山发问。

宝山跟随朱王多年,深知朱王的秉性。他何尝不想带给朱王一个好消息,让朱王那紧锁的眉头舒展些。但派出去寻宝的人到现在仍杳无音讯,他不知如何是好。面对宝山的沉默,朱王沉重地低下了头。

朱王神情沮丧,脸色阴郁得更加难看,紧蹙的眉宇明显的表现出痛苦与无奈的神色。朱王每到此时,都会酝酿出惊人的决策。朱王来来去去在营帐中踱步,一切的希望就在沉重稳健的步履间产生。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沉重地放在了宝山的肩上,宝山感到的是一种特别的分量。

“宝山,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宝山的眼眶里顿时涌出泪光,声音哽咽而坚定:“朱王于宝山,如同再生父母!”

宝山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朱王,等待着吩咐。

朱王从宝山的回答中获得了一种信心,眼里滚动着希望的光芒。他说“那好,今日本王有难,你可愿意为山寨存亡赴汤蹈火?”

“朱王对我有再造之恩,为了朱王的光复大业,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朱王环顾四周,示意宝山附耳过来。朱王如此这般与宝山说了一通,听的宝山泪流涟涟。

“我走之后,你要多保重。”

“你不用多虑,照我的安排去做,全军将士都仰仗于你,千万小心从事,早日归来。”

宝山尽力控制住就要暴发出来的情感,双膝落地向朱王磕了三个响头,把战场上的生离死别演绎得尤其悲壮。

宝山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朱王猛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伤痛,朝着那远去的黑影嘱咐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与乌蒙山脉紧相衔连的姜家山,方圆两百里,横亘于川黔两省之间,虽属平越府管辖,却因乌江天堑隔阻,路途遥远鞭长莫及。此地山势雄奇险峻,人烟稀少,山谷沟壑间,林木繁茂,野草丛生,易守难攻,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开朝初年,南明王朝位及中丞的钱邦恺不愿孝忠异族,为满清效命,退隐山中,欲拉起一干人马恢复汉室江山。不料事与愿违,师未出、鬓先秋。看破万丈红尘,退居于二水颠倒流的湄江苦竹坝西来庵中,独享清静。后选准姜家山风水宝地,大兴土木建造了远近闻名的“云深寺”,修斋敬佛,广济苍生,自命法号大错。“云深寺”自大错和尚以来相袭几百年,香火鼎盛,紫气氤氲,是远远近近善男信女求神拜佛的必然去处。

宝山祖籍天府达川,祖父早年为避战乱逃难迁徙于此,定居于云深寺十数里之外的山间,靠租佃庙产种植为业,耕耘收获勉强度日。宝山爹随父迁来姜家山时,年纪尚幼。二十多岁时,经媒妁之言与天梁山张姓女子结成夫妻,次年生下宝山。宝山自幼聪慧过人,跟着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人日子虽清贫,倒也幸福欢乐。宝山父亲是有名的活路手,栽秧插草远近闻名。

云深寺后有一丘二百石谷子的大田,长一百五十余丈。年年的插秧季节都十分热闹,这年更是盛况空前。早在半月之前,云深寺主持方丈道静法师在方圆百里贴出告示,力图把今年的裁插竞技搞得有声有色。告示曰:凡能力挫群雄,独领风骚者,云深寺奖赏白银五十两。宝山娘因长年累月积劳成疾,宝山爹无钱给宝山娘治病,忽闻得云深寺插秧竞技的事,心中早也跃跃欲试。

农业五月初五日,宝山爹起了大早,叫上宝山匆匆赶路,来到金家湾大田,只见大田四周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把大田围得水泄不通,期待一场赛事开演。在水田的一头,数十人身着短衣帮,用一条青丝黑帕扎了腰带,看上去极其精悍。宝山爹一见这阵势,先前的勇气减去了许多,与其他的人相比,有些自惭形秽。但一想起病床上的妻子,求胜的欲望又异常强烈了,勇气也随之高涨了起来。只见他扯下头上的锅圈帕,胡乱的在腰上扎了,自信地往竞技的人群中挤,宝山站在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见父亲踌躇满志的样子,心里不禁添了几分自豪。他仿佛已经看到父亲手里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容满面的情景……

竞技的人中,没有宝山爹认得的,显然不是就近的乡邻。宝山爹心里吃紧,转舜之间又涌起一种自信来,在整个姜家山地界,他还从没有遇到过敌手,而姜家山人农耕之事一直领先于方圆数百里的周边地区。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上。大家都在各自揣测着对手的实力,心中暗自在策划克敌的计谋。观看竞技的人们不耐烦了,人山人海中,接连有人打着唿哨,意在催促竞技的人们早些展开角逐。大田中央站立的秧苗犹如等待检阅的士兵,挺拔着身姿,随时准备加入竞技。竞技的人们仍面面相觑,谁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与躁动的观众相比,看上去异常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咚、咚、咚……”鼓声又催了一次。

一个三十余岁的年轻后生“咚”地跳进了水田之中。只见他青衣、青裤、青布腰带。一身古铜色的肌肉汗涔涔的泛着油光,宽阔的眉宇之间焕发着一股英武豪气,一看便是气度不凡。只见他不慌不忙,把长辫往头上绕缠,解开一个秧苗,然后蜻蜓点水般拉开了架势。人们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只知他后退的速度是十分惊人。宝山爹见有人抢在了头里,顾不得多想紧跟着也一跃进入大田之中,顺着后生排行裁插开来,宝山爹的动作自然也十分了得,与那后生咬得很紧。

年轻后生脸不变色心不跳,沉着应战,一丝不苟。似乎正因人们紧紧的追赶才使他的速度变得如此的敏捷。后生根本不计较围观人群的喝彩,心无旁鹜自行其事,施展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领,把横、纵的秧行安排得规矩而笔直。宝山爹意识到今天是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他全身心投入,使出浑身解数紧赶慢赶,后面的追赶者被他们甩了好远,可宝山爹还是赶不上年轻后生。宝山爹开始有些慌乱了,本以为今天的头筹非自己莫属,不料半路杀出一匹黑马。

宝山爹仍不肯就此认输,他与前面的后生相距也就几步之远,只要选准时机来一个冲剌就能超越对手,把握主动权,夺取最后胜利并非没有可能。后生的警惕性十分高,几乎不留与宝山爹任何可乘之机,宝山爹快,他亦快,宝山爹慢,他亦稍稍放松,他们间始终保持一段始终缩不短的距离。宝山爹已经气喘吁吁了,精力渐渐不支,脸色白一阵紫一阵;年轻后生却是气定神闲、泰然自若,井井有条地应变着一切有可能的突发情况。

宝山爹的脸色越更青紫,栽插的动作也有些慌乱无措,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一阵腥涩咸腻的东西直往上涌,一团浓血喷洒在水田之中,随即头昏目眩,站立不稳,一头裁倒下去。四周的人群中开始有了骚乱,整个场面弄得紧紧张张。年轻后生见宝山爹倒下,迅速扔下手中的秧苗奔了过来,把湿漉漉的宝山爹托起,迅猛地送到田埂边,将宝山爹交给一群蜂蛹挤过来的热心人,年轻后生才迅捷回到自己的排行。这时,后面的竞技者已经有好几人超越了过去后生,秧田里的竞争已进入到白热化的程度,几个技艺不凡的活路手展开了最后的较量。

年轻后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暂时落后而露出一丝慌乱,只见他顺手拈起一个秧苗,潇洒自如地加入那更为激烈的竞争场面。手上的动作更是快如闪电,人们已经分不清他的分解动作,只看到他与超越的人距离越来越近,渐渐地超过了他们,又遥遥领先了。胜利的锣声最终还是为年轻后生敲响了,场外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喝彩声。

年轻后生被沸腾的人群拥架到云深寺的天井,道静法师亲自为他披红挂彩,从一小和尚手中接过事先封好的五十两纹银奖与后生,一脸喜悦之色:“施主年纪尚轻,技艺超群,看似白面书生,却把农活操持得如此娴熟,实乃难能可贵……”

年轻后生接过银两,取出其中一锭,然后又交回与方丈:“大师虽为佛门中人,却能广济苍生,以此农事竞技敦促乡民务实农耕,真乃此方百姓之福。”后生谈吐不俗,声如洪钟,阳刚之气极盛,底气雄浑厚重,方丈法师自知面前所站之人不是等闲之辈,却不便言说个中究竟。

“云深寺”外的金家湾大田一侧,宝山爹仍奄奄一息,不省人事。宝山呼天唤地的哭声惊动了围观的众人,众多乡邻围过来,共同商量着办法,欲救宝山爹,却因人穷志短,终无万全之策。年轻后生听见寺外人声鼎沸,呼号连天。方才记起刚才水田中倒下的汉子。来到跟前,后生轻轻拿起汉子的手腕,内行地把脉诊断,那时宝山爹已经气息微弱。年轻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位兄台身患痨病已达三年之久,积劳成疾,今日又操劳过度,恐捱不过今夜了。”说完从衣袋之中取出数锭纹银交付与哭泣的宝山。

宝山听说爹爹很难捱过今夜,悲声更加凄楚,几位乡邻忙从林中砍来筋竹,捆了担架将宝山爹抬回家中。重病的宝山娘见定山爹如此狼狈而回,情急之中就要下床来,不料手脚酸软无力,栽倒在床前的青石板上,转瞬气息全无,撒手人寰。宝山爹的气息更加微弱了,众乡邻刚刚停放好宝山娘的尸体,宝山爹竟也没鼻息了。

小小年纪的宝山一夜之间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两位亲人,心里悲恸万分。哭肿双眼,哭哑嗓子,哭得山野冷风凄凄,哭的寒蝉凄切。乡邻们东家一升米,西家一匹布,拼揍着为宝山爹娘料理后事,宝山披麻戴孝,哭得悲天泣地,一见邻里倒头便跪,语不成声。

落葬那天,年轻后生又出现在人群之中,尽管他一改往日的装束,布商打扮,但还是被人们辨认出来。后生自然也无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奔前跑后的张罗、料理死者后事。后生言语恳切,说话得体,颇受人推崇,人们自然的按照他的吩咐去办。

掩埋宝山爹、娘时,后生特地请来了一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长,选准了罗卜汝转龙廓一穴万马归朝的宝地,将其宝山爹娘合葬一处。远近乡邻纷纷前来,黄金沟万家几间茅舍屋前屋后热闹非凡。料理完宝山爹娘的后事,后生带上宝山,用一把大锁锁了屋门,头也不回地去了……

宝山的心情十分悲痛,他深知朱王把自己派出,也是使出了最后的险招。先前派去探宝的人在沿途留下了许多标记,宝山顺着标记直往前走,他一心想尽早找到前面的寻宝之人。

地峻群山小,隐隐约约间,姜家山主峰雨碑山依稀可见,耸入云天的山颠在夜色之中更加巍峨,更加高峻。宝山一口气奔走了几十里山路,有些困了,选准一个小小庙宇躲了进去,全凭断壁残桓遮蔽入夜的风寒,借此小憩。寺庙很小,只有一重殿堂,因年久失修,蓬蒿遍地,成为蜘蛛老鼠的乐园。宝山进了院门,以大山为背景的小寺庙呈现出几分恐怖。宝山心里掠过一阵寒意,他来到大殿之中,选准一块比较干燥的条石坐下,身子斜倚在双手合抱粗的柱子上,一口朴刀拥抱在胸前,刀柄铁环上的红缨垂落下来挡住了刀刃的寒光。

宝山着实困倦不堪,刚坐下来便迅捷入睡,只有那两只大耳朵似在不停地扇动,一看便知他的警觉性并没疏忽,左手紧握朴刀刀柄铁环,做出随时出击的架式。

“咚、咚、咚……”

一阵轻得不能再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宝山两只耳朵牵拉得直直的,眼睛却闭得紧紧的,这已经是他一种职业习性了,每到危急时刻,他都会不自觉地发挥他警惕的职业习性来。

来人一袭夜行衣,似乎并不知道寺院殿堂内的宝山,宝山微闭双眼见那人直朝殿堂过来,宝山运功行事,“嗖”地一纵身,便稳稳的坐在离地两丈高的庙宇横梁之上。动作轻得没有撒落一粒尘土。宝山揣测着来者来路:是路经此地借此小憩?还是另有它图?总之,三更半夜深入这荒郊野外的破庙之中,绝非无缘无故。

黑衣人没有发现宝山的存在。他进到院内,转身还把破烂的院门轻轻的掩上,从旁边扶起一条碗口粗的木头死死顶住院门,确认很牢实了,方才转身朝殿堂走来。

殿堂不大,二丈见方,上首除供有凶神恶煞四大天王与如来观音弥勒佛塑像外,便只有几张古旧积有蜡烛油的供桌。那人进殿之后,在供桌上一阵摸索。夜色太暗,宝山看不清他摸索什幺。过了好一会,兴许是达到了目的,只见他将一件东西放置于供桌之上,用随身携带的火镰打了火点燃。很快殿堂里便亮堂起来,黑衣人一手轻秉烛台,另一只手呈扇状挡住晚风,在殿堂里来回的走动,神情显得十分专注。忽然,黑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只见他放下烛台,从随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只牛皮灯罩把烛光罩住了,殿堂里开始昏暗起来。不过宝山还是能把黑衣人的一切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宝山困意全无,全神贯注,他要揣测着黑衣人的身份和他的真正用意。夜半三更来此绝非偶然,宝山这样想……突然,黑衣人手里的烛光不再移动,微弱的光亮把观音塑身照的通体透明,黑衣人抚摸着满是尘土的观音底座莲瓣,一、二、三……在轻轻的数数,当他数到十二时,轻轻用力一拔,花瓣与莲座脱离。对着灯光,宝山看得十分清楚,花瓣原是空心的,黑衣人正从中捣鼓什么,宝山的心提到胸口之上,大气也不敢出,正想看个究竟,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黑衣人显得有些慌乱,忙乱中,一口精壮之气把烛光吹灭,将莲瓣镶回原处,自个躲在如来塑身的后面,看来是想躲过一场劫难。宝山更摸不着头脑了,整个场面处于扑朔迷离。

来者显得凶神恶煞,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从紊乱的脚步声揣测,至少也有十数之众。随着便是一阵撞击院门的声音,很快,刚才那条黑衣人挡院门的木头已经被甩在了一边去。宝山看出来者绝非善类,定与那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有着密切的关联。宝山屏住呼吸,居于庙梁之高静观其变。

来的原是一帮清兵,有十数人之多,进院后便是肆无忌惮的大势搜寻。为首的说:“肯定是在这里的,你们闻闻,这里有蜡烛燃烧过的味道。”手执缨枪的清兵便步步为营,对整个庙宇实施挖地三尺的搜寻。宝山明显的感觉出从黑衣人那里传过来的恐惧。

此时的山野破庙里,晚风不再咆哮,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静,断墙残瓦间的蟋蟀也不再鸣叫,古庙的废址杀机四伏。清兵的搜寻还在继续,大有不达目的绝不收兵的架势,嘴里不时发出叽叽咕咕的嚷叫声。

突然一支缨枪朝黑衣人剌过来,黑衣人再也藏不下去了,只见他随性右手一扬,一枚暗器嗖地顺风而出直插清兵,一清兵“啊”地一声倒在地上,挣扎几下便不动弹了。其余清兵听到同伴惨烈的叫声连忙包抄过来。黑衣人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从暗处闪射出来,接连发出几枚暗器,就欲朝院门方向逃遁,不想为首的清兵头目看出了他的意图,随着几条坚硬的缨枪布成网阵,把他截留在院内进退两难。黑衣人从腰间取下三节棍展开拼命的架式,却随时都在寻找机会脱逃。无奈清兵封锁严密,并无可乘之机,几番冲杀下来,黑衣人体力渐渐不支,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而众清兵越战越勇。

宝山见黑衣人处于危急之中,心想不管是敌是友,先救下再说,特别是他一想起清兵攻寨时,对义军大势杀戮的情景,心中仇恨顿生,一纵身落于殿堂之中,站立之处,已有两个清兵成为刀下之鬼,其动作之快,使其余清兵还没有回过神来,便面临着死亡的威胁,随着又有两个清兵在宝山轻轻的挥手之间一命归西。为首的清兵见局势陡转直下,且战且退,知对手强硬难以对付,只好选准时机慌忙朝院外的方向逃窜,宝山正欲追赶,却被黑衣人挡住了。

“让他们去吧!”

黑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话语之间不失喘急,他见为首清兵走远,忙转身朝宝山一拱手:“多谢壮士相救,要不,小可早成清兵枪下冤魂。”

宝山听着黑衣人声音,总觉出有什幺地方不对,对黑衣人的身份越发起了疑心。只见他双手抱拳打拱:“好汉哪路英雄,清兵何以对你斩尽杀绝?”

黑衣人似有难言苦衷,凝神之季仍遮遮掩掩。“壮士救命之恩,小可没齿不忘。只是小可确有难言之处,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但请壮士留下姓名,他日必将重报。”

“横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万宝山是也!”

宝山话一出口顿觉失言,但话说难收,到底于事无补。

没想黑衣人听得万宝山大名,一双大眼透过布孔,疑惑而专注的盯住宝山好一阵,似要洞穿他的五脏六腑。弄得宝山莫明其妙。黑衣人确认刚才所听并无差错时,露出了一阵惊喜:

“你就是人们传颂的侠肝义胆誓死保卫朱王爷的万宝山?”

宝山被问得有些糊涂了,正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他看出对方整个神情中倾洒着一种敬佩,他点了点头。

这时,黑衣人一把扯下头罩,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在晚风中飘逸。“宝山哥,我是羽儿呀!”

“羽儿?”宝山吃惊不小“你是羽儿!”

宝山把住羽儿的双肩,用那双粗壮的大手为羽儿理顺那散乱的头发,凭借着朦胧的月色端详着对方,羽儿在宝山逼人的目光之下,羞涩地低下了头。

朱王送走宝山,心里稍显平静。

宝山随他十年了,办事干练,武功已介上层,堪称自己的左臂右膀,若不是山上已处于危急,他怎么也不会差遣他亲自下山的,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朱王并非本土人氏,朱明王朝为满清取代,虽然后来建立了南明朝庭,到底大势已去,南明朝庭一干人马亡命天涯,遭满清追杀,到底没能赶尽杀绝。朱王之高祖父朱由为躲避清庭追杀,隐姓埋名改朱姓为吴姓居于姜家山一荒僻山野之中。初到此地,朱由之一家深居简出,过惯了宫中锦衣玉食,突然落为布衣,生活十分艰辛,全凭开荒种地养家糊口,以待天时光复汉明大业。

朱由之虽从宫中携带若许金银细软,可皇室之金银皆有标记,岂敢在市场恣意使用,一家人生活十分艰难。朱由之害怕因所携珠宝惹来杀身之祸,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将所有金银财宝藏于深山之中。埋了宝藏,并在藏宝之处作了标记,绘制地图以示后人。

这便是朱王此次派人下山寻找的宝藏。朱王所知还有另外的几处宝藏,但具体所在却无人知晓,而另处的宝藏与此处宝藏又有着特别的关联。留在朱王手上的也只有几首模糊的五言律诗。

其诗曰:

一岭摩天上,风云拥古村。

高疑通上界,俯可数中源。

地峻群山小,林稀老树尊。

苍茫记悠久,万古典籍存。

相传此诗系明末中丞钱邦芑所作。钱老夫子出身宦官世家,身受明庭皇恩,德高望重、位极权臣,明灭之后,钱不愿孝忠异族,削发为僧、四方云游,自起法号大错,意指前半生步入仕途为大错而特错。大错和尚先居于湄江之畔紫云庵中,因其自西而来,后人称此庵为“西来庵”,也曾在它山开馆执教。大错和尚虽行出家之礼,却只是掩人耳目,既潜于黔北万山之中也因朱由之而来。大错早知朱氏皇族有一支隐于黔北姜家山,遂以出家为名到处寻找。

经过十数年的明查暗访,大错终于寻得了两鬓苍苍的一介布衣——朱由之,而此时的朱王爷已万念俱灰,不愿再卷进打打杀杀的历史纷争之中,只求平平静静度日即可。大错和尚大失所望,深知匡扶大明江山的愿望终将成为过眼云烟,便在姜家山雨碑山下一小庙出家,修道德行。将准备拉起一干人马的军饷全数隐藏起来,终也放不下先王的恩典。后来大错用此款之万一创建了方园百里手屈一指的“云深寺”,一来普度众生于水火,匡扶黎民百姓,拢络人心。在大错行将就木之年,写下了这首五言诗,诗写的含蓄,表面看仅是一首山水诗,个中机巧却令后人费尽周折也难解其意。大错深信即便不是朱由之,朱氏家族终会有重振雄风的时日,要想开启宝藏成其大事,首先须洞其诗的奥妙之所在。

朱王名纪赡,是由之之后的第七代子孙,纪赡聪慧过人,自幼由其父方元教习四书五经,又由另一叔父教习武功,朱氏文武精典竟能全数接受并发扬光大,是朱氏家族几代人中最具文才武略的一位。

纪赡二十五那年,父亲方元把他叫到堂屋祖宗牌位前,让他洗手敬香双膝跪地,告之以家世,并授之以待天时反清复明的久介之心。纪赡热血沸腾,得知父亲、叔父教习武功和诗书的良苦用心。男儿当自强,大丈夫理应顶天立地。只见他跪在祖宗牌位前,立下毒誓“不成功便成仁”。

纪赡果不负家族众望,更加勤耕苦读,练寒练暑,不时也随家人参与农耕之事,裁插、收割样样精通,就在纪赡三十岁那年,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入江湖之中,力图建立名望为来日举事以奠基础。

姜家山金家湾大田栽插竞技纪赡一举夺冠,初试锋芒。事后他却十分后悔,宝山爹、娘的死他心存负疚,除安葬宝山父母之外,他确定收留宝山,并把小宝山培养成一位精明强悍的战将。

就在纪赡带走宝山的第二年,纪赡在姜家山脚下的萝卜汝兴办了一家讲武堂,招募若干少男少女,练武强身,兼习诗书礼仪,一时之间响应者众。练武堂后更名为精武馆,请萝卜汝当街的徐老令公撰写了牌匾,两边还题写了门联。上联曰:练一身武艺弘扬民族气节,下联曰:学两卷诗书拯国之危难。口气似乎不小,字里行间浸淫着一种狂傲与霸气。徐令公写完此联之后私下与人耳语,说这纪赡有帝王之像,早晚要成就一番霸业。宝山跟随纪赡进了精武馆,纪赡毫不保留地把一身武功尽数的传授与他,宝山十八岁那年,精武馆弟子也达数千人之众,习武之人几乎遍及整个姜家山地界。纪赡知道万事俱备,举事时机已经成熟,便揭杆而起扯起了反清复明的大旗。

这时,宝山受义父之托正在中原,一来修习各门各派的武功经典,二来与中原白莲教和别的义军取得联系。宝山不辱使命,苦心修练得一身上乘功夫,还与其它义军取得了相互响应一同举事的联系。回到姜家山,宝山向纪赡如实禀报了中原之行的收获,纪赡喜不自禁,迅速揭竿而起,撑起了反清复明的大旗。精武堂弟子纷纷响应,整个姜家山地界方园百里一瞬之间便成了义军的势力范围。

短短数月之间,义军人数达十数万之众。义军大行义举,将缴获的布帛粮食,开仓赈济,深受老百姓称颂。所到之处土豪劣绅纷纷逃遁,所向披靡。

羽儿原本与宝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因宝山死了爹娘后随纪赡而去,彼此之间便多年失去了联系,但羽儿早听说了宝山在朱王的帐下效命,深得朱王宠信,却不想在这深夜的荒郊野地与其重逢。

对于羽儿刚才的举动,宝山总有些犯疑,一个女儿家何时练就了一身武功,只是当下形势十分紧迫,不容细说。宝山的心又回到了寻找宝藏的事上。羽儿却在意她的莲瓣,羽儿重新点上焟烛,两人十分细心地寻找刚才松动过的那叶莲瓣,直到两人看到先前莲瓣的地方已经瓣去物空,留下一处大大的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呆了。

宝山悄悄问羽儿:“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羽儿十分神密附在宝山的耳边:“藏宝图。”

宝山更为惊讶,自己不正是为藏宝图的事而来的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谁知节外生枝,到手的东西又不翼而飞了,真不知何人如此身手。宝山与羽儿反复的排查姜家山地界上的能人,猛然羽儿的眉宇间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想起了一个人。羽儿并没把谜底说与宝山听,只见她诡秘一笑,朝宝山递了个眼神,示意宝山按照她的吩咐行事。羽儿扯扯宝山的衣角,自己先跪下了,宝山显得十分被动,不知羽儿葫芦里卖的什幺药,但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羽儿双掌合十作了揖,然后毕恭毕敬地祈求道:“罗老前辈,你现身吧,我可知道是您了?”

“哈哈哈……”随着一串浑厚的笑声,庙宇横梁之上飘然落下一白发飘逸的老者。见羽儿与宝山还跪在地上,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把我当作菩萨来拜吗?”

羽儿巧辩说:“要不,您怎么肯现身呢?”

老者又是一阵哈哈的笑声:“就您羽儿会说话。”

羽儿拉起宝山,朝前面的老者说:“宝山,这便是江湖上人称神偷罗的罗长工,罗老前辈!”

宝山拱拱双手,虔诚地说:“久闻前辈大名,请受在下一拜!”

神偷罗佯装生气:“快快请起,既是羽儿朋友,那就是自家人,什么拜不拜的哟。”

神偷罗系山外偏刀水关兴人氏,自幼双老去逝,以乞讨为生,常忍饥挨饿,露宿荒野。十几岁便与一老乞丐相依为命。老乞丐本是湖北丐邦的一位堂主,后因违反帮规被逐出帮门,后流落到川黔交界处,明以乞讨为业,实以偷盗为生。罗神偷跟着老乞丐走街串户十余年,昼乞夜盗。在老乞丐的精心调教之下,罗神偷偷技青出于蓝胜于蓝,武功修行也十分了得,高去高来,出乎预料之外,处事又在情理之中。

罗神偷谨尊师命,每行偷盗之事都严守行规。不偷黎民百姓,专与官绅富豪作对,曾以盗得县太爷官印名噪一方。又因其行侠仗义,以偷盗之物疏贫济困,官府数次捉拿均未得,人们便赐以神偷罗的雅号,其偷技之高不留任何痕迹。

前些年羽儿爷爷得了重病,倒床长达半年之久,四处寻医觅药都无济于事。后听说县城长生堂有一种药治该种病有特效,神偷罗知道后,连夜潜入长生堂中,盗药相送,爷爷得救了,羽儿也因此得见神偷罗真面目。刚才莲瓣不而飞,羽儿就敢肯定在姜家山地界上,除去神偷罗便没有第二人能如此来无踪去无影,便肯定是神偷罗所为。神偷罗说听说朱王要起兵行事,反清复明,而朱王英雄气概气壮山河,广招天下贤德勇武之士,于是决意星夜来投,甘愿在朱王麾下效犬马之劳。

羽儿抢白道:“那好啊,这位正是朱王的贴身护卫万宝山,万将军。”

神偷罗面露惊喜之色:“早就闻得朱王身旁有一个侠肝义胆的万宝山,原来这等英武,万将军在上,请受小老儿一拜。”

说着双手一拱,就要行大礼。

宝山慌忙举手挡住:“前辈大名,威震江湖,如雷贯耳,晚生仰慕已久,前辈既有辅佐朱王成就大业之心,晚生先代朱王谢过前辈了。此下,营中弹尽粮绝,寻求宝藏补充军饷正用得上前辈。”

话转入正题,罗神偷从长袖之中倒出莲瓣,又从莲瓣之中取出一尺见方的牛皮来。皮革细软,薄如布帛。羽儿打燃火镰,秉烛过来,三人将皮革置于香案,牛皮之上有一光秃秃的山梁,山梁之上有几座破旧的房舍,几株夭矫如龙的岩松,其中一株古朴苍健,叶针脱落,枝丫枯干,苍老而屈壮。皮革之上的图案,非笔墨绘画而成,而系针线剌绣所至。三人见后皆不禁感叹,那简直就是一件做工精细的剌绣佳品,要不是有此特定的前题,无论是谁也不会把它与一个亘古的宝藏联系在一起。然而,羽儿受父亲所托,心情甚为迫切,她绞尽脑汁回顾着父亲临终时的情景,力图从父亲的某种暗示来破译这其中的微妙。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羽儿的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父亲显得十分紧张,左顾右盼才把来人让进了里面的屋里,然后把屋门关的严严实实,甚至连厚厚的窗帘也放下了,屋里没有一丝光柱。

从来人的装束和尚未完全拂去的硝烟痕迹,他想此人一定是从山上下来的,她从父亲那里得知近来山上的战斗异常的激烈。羽儿抬来一张木板椅,倚在窗前坐下,一来凭着朦胧的夜色可以观察四周的动静,还可听清父亲与来人的谈话。父亲知道羽儿是个晓事的孩子,有些事也从不避开她,有时还把她叫到身边来帮忙出谋划策。但更多时,羽儿都担负着望风的重任,于是只要有山上的人下来找父亲,她便主动的退到门口的位置去了。

屋里的气氛显得异常的沉重,来人气喘吁吁,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羽儿从来人断断续续的说话中得知。朱王营寨遭到了清兵的重重包围,几近弹尽粮绝,伤亡惨重,山上的弟兄生活十分的艰苦。于是派人连夜下山,找寻先辈所埋放的宝藏,购置粮草以充军需。然茫茫姜家山,方圆两百余里,泛泛无边的找寻宝藏谈何容易。清军为了切断义军后援,严加封锁,寻宝之人也几次与寻山的清兵遭遇,刚刚结束的一场恶战一行数人全部丧命,仅存之人也气息奄奄。

来人语气渐显微弱,从身上取出什么东西交付羽儿爹,羽儿爹接过什物,正欲问个究竟,只听来人说着“诗……”之类的话便咽气了,羽儿爹死劲的摇晃着来人,但已经无济于事了。就在这时,羽儿凭借月色看见一队清兵朝自己的房屋方向悄悄包抄过来,羽儿来不及告诉父亲,破窗而入,扯上父亲就要离去,可还是晚了一步,清兵已经将前后门全部封锁,把羽儿父女围在屋中出不来。羽儿父女从事前准备的地窖向外逃走,岂知,清兵破门入去不见人影,便在屋内大势搜查发现地窖,便火速尾随而来。

在那低矮潮湿的地窖里,羽儿与爹爹飞速前进,可后面的追兵还是很快便赶了上来,羽儿爹不得不转身迎敌,且战且退,身上多处受伤。

钻出洞来,羽儿爹因寡不敌众,只有遭架之功,无还手之力,情景十分危急,羽儿爹忙把一布袋转手甩给羽儿,并悄悄催她快走,还说,此中干系重大,是整个山寨的命根子。说完不容羽儿有所表示便使尽全力,一掌把羽儿推出丈许,自个朝追赶上来的清兵迎了上去。羽儿知道已到了非常时刻,含泪按照爹爹的吩咐,火速离开打斗现场。不一会,后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远远望去,月色中只见几个黑影朝山岩摔下山去,沉沉的大山又趋于死一般的沉寂。

羽儿说完这些,早已经泪流满面了,罗神偷的神情完全沉浸在对死去老友的悼念之中,宝山一脸的严肃,那粗壮的大手捏得咯咯直响。羽儿顾不上替爹爹收尸,直朝着朱王营旅的方向紧赶慢赶,岂知清兵早将整个姜家山围得水泄不通,便悄悄退居于山中,将爹爹交付的布袋藏匿于破庙之中的观音佛像底座,伺机与山上取得联系。平日里,羽儿也不止一次的潜入破庙之中取出藏宝图纸,反复的揣测,反复的对照,欲探究其中之究竟。这夜正好潜入庙中,想再次取出图纸,不巧遭遇上清兵的跟踪,幸得宝山搭救,又知宝山系朱王身边的人,就似碰上救星一般。于是三人便展开图纸一同研究起来。

宝山的思绪处于沉思之中,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动,猛然,宝山问羽儿:“你真的听那来人说过诗的事吗?”

羽儿肯定地说:“是的。只是他再没有说出第二句话来。”

宝山说:“这就对了,朱王近来也时常吟颂着一首诗,想毕也与这事有关。”三人重新围在香案旁边,宝山一边念叨诗句,一边对照着图中的景色。羽儿惊奇的发现,这不就是咱们家住的那个地方吗。可图中大树,却与实地不符。自打记事起,那里便没有过大树,不要说古树了,刚好兴奋的神经又渐软了下去。

这时,罗神偷说话了:“还说你们年轻人脑子灵活,连这点事也想不到。这图纸已经是数百年的事,修造云深寺时放飞鸽,在方园百里之内砍了那么多树,想毕此树也在那时被砍伐了。”

于是三人确定到实地去察看。三人都是武林中人,轻功修行都介上乘,来去自然极其方便,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图中所指的地方。要说那里是村落,如今却是人去屋空,几间无人居住的房屋在晚风中索索打抖。

在图上标有一棵大树的地方,连树桩也没有一个,四周山石突兀,根本就不像藏宝的地方。南则却有一座四棱方碑,高丈许。羽儿打燃火镰点上罗神偷事先捆好的树皮,凭借红火光,三人极认真地看着碑上的文字。

石碑已经有些年代了,旁边的许多小字被岁月浸蚀得不能看清,中间那“万古不移”的四个大字却格外的引人注目。石碑立于高山之颠,云山雾海苍苍茫茫,这又使宝山联想起“苍茫记悠远,万古典籍存”的诗句。

三人同时运功移开石碑,忽见一三尺见方的洞穴。宝山就欲跃入其中,却被罗神偷拦住了。只见罗神偷从袖中取出熏香点燃置于洞中,过一阵待烟雾掠过,便首当其冲进入洞中,罗神偷果不愧是老江湖了。刚才的举止是恐有地障之气或巨蟒之类。

洞穴外窄内宽,进入洞中,早无腐霉气味,穿过一个宽宽的殿堂,羽儿打燃火镰,火光闪烁间呈现出金壁辉煌的景观,罗神偷取了松明点燃,洞中顿时光芒四射。金银珠宝应有尽有,羽儿傻呆呆的站在洞中,惊讶得不知所措。宝山松了一口气,眼看大功告成。罗神偷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见他走上前去,十分内行地查看那些金银的成色。这时宝山羽儿见神偷罗从衣衫之中取出一只布袋,忙会意地过去,帮助把一些金银置放于布袋之中,直到布袋子里已经再也容纳不下为止,三人方才将先前打开的厢柜盖上,作好了充分伪装,然后退出洞去。出洞之后,又把石碑置回原处,擦去残留的痕迹才悄悄离去。

山野静得没有一丝儿风吹动。

余庆司是个川黔交界的边关重镇,边贸尤其繁荣,是商家必聚之地,两省的豪商富贾云集于此,商贸十分发达,其繁华程度远远胜过县府所在地。有人曾这样形容此地,说销天下难销之货,买世上难买之物。远远近近的山民们从山里带些土特产往市上去,换成现银,然后买一些用具家盐什么的,总之要啥有啥。可自从朱王举事后,这里却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朝庭早有重兵把守。特别是近来,清兵几经围剿朱王不下,知朱王弹尽粮绝,便加紧封锁,四处设立关卡,戒备深严。

宝山一行到来日,正是逢场的日子,数十名清兵组成的巡逻队伍,在大街小巷不停的巡视。为行事方便,羽儿女扮男妆,恰似一翩翩少年,与苍健伟岸的宝山相映衬之下,一黑一白,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罗神偷用了一条有些肮脏的白布帕在自己的头上缠了,掩盖住自己的精明,侨扮成一个赶车的马夫,大摇大摆的朝余庆司集镇赶去。集市之上一片繁华,人声鼎沸,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处不有欢笑之声。

宝山的心里掠过一丝醋意,自己到底与这喧嚣无缘。宝山记得自己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今天却没有往次的那份从容。

钱家米行座落在小镇东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店堂里的生意十分红火,掌柜伙计五六个人应接不暇。神偷罗走上前去在掌柜的柜台上轻轻高击了三下,掌柜抬头一看,惊慌之际忙扮着笑脸:“罗老光临敝舍,多有怠慢。”说着忙躬身让开一条道路,做出请的姿势,把三人让进里屋,又连忙召唤丫头敬茶。

神偷罗虽以偷盗为生,却侠肝义胆。除与贪官为敌并不为难普通士绅,深受江湖中人拥戴,川黔交界方园数百里无不慕名而敬。宝山、羽儿跟着进了里屋,还以为这是神偷罗的江湖朋友的寓所,却见神偷罗诡秘一笑,故作莫测。其实这位米行掌握柜与神偷罗素昧平生,他只不过见了神偷罗胸口处那一柄刀币古钱,这是神偷罗有意遗漏在江湖中的记号。米行老板何等人物,自然是识得此记号的。当然,神偷罗也不是在任何人面前都愿暴露自己身份的,今日进城直奔钱家米行而来,都因他行走江湖多年,对这余庆司更是了如指掌,对钱大掌柜的为人自然也早有耳闻,量他也不会是什么奸诈之辈。

钱大掌柜返回店堂稍作安顿,匆匆返了回来,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屏退下人才就近落座,小心得唯恐有所闪失。“罗老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说话的语气轻柔而谦恭,生怕怠慢客人。神偷罗并不掩饰,直来直往的说:“我等是从山上下来,号军处境危难,数千兄弟命在垂危。今来贵行是想弄些粮食、布帛和食盐等物,以解山寨燃眉之急”。说着示意宝山拿出随身所带的钱袋。宝山把鼓鼓钱袋重重的放在八仙桌上。眼睛却紧紧盯住钱掌柜。钱掌柜明白了客人来意,但还是有些意外,心想,如今城里封锁十分严密,不知你等如何运粮出去,他却表现出十分真诚意:“当今官府腐败,民不聊生,朱王起事,深得百姓拥戴,钱某理当效劳,可你们这实在有些折煞钱某了,钱是万万不能收的,就当是我对朱王的一种钦敬。致于布帛之物,我立即差人前去办理,争取让你们在今天夜里能准时起运,只是城中戒备森严,运粮事宜钱某无力相帮。”

神偷罗自然不会依他:“我们没有现成的银两,这些珠宝还是先朝御品,自然不敢招摇于市,还望钱掌柜笑纳,致于起运之事,你不必担忧,我自有安排。”

钱掌柜听到此话,自然再不敢造次,知此事非同小可,也只有依照神偷罗的吩咐去办理了。掌柜的连忙差两伙计前往市场采购布帛、食盐,自家米行暂时挂出了“米已售完”的招牌,同时调集十数辆马车进入后院倾其仓中所有,尽数装上马车,很快装运布帛食盐的车辆也纷纷赶上,把原本就不大的钱家后院拥挤得水泄不通,以等待着时机出发。

宝山羽儿按照神偷罗的吩咐到城中各处去剌探军情,很快把城中兵力布置掌握的了如指掌。清兵在该镇住有一千余人。四个城门都分别有重兵把守,不要说队伍庞大的辎重队伍,就是行人也很难混出城去。宝山和羽儿的心里都暗暗的捏了一把汗。出城只能智取,不宜强攻。

神偷罗在宝山、羽儿离开之后又自个出了门去,他充分运用自己的隐身之术,悄悄潜进了清军住东门的营帐之中,强抢一清兵服装混进中军帐中,这时千总正与一粉头推杯把盏,见有兵士进入帐中,误以为是侍卫人员,便吩咐再上些酒菜来。

神偷罗双手托起菜盘,把帽沿压得低了又低,然后把酒菜一碟碟的呈上桌去,又将先前的残汤剩菜撤了下来,微微躬身替把总大人以及粉头添了新酒,然后才缓缓退了出去。几道门岗的卫兵都虎视眈眈的逼视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神偷罗的心里却在暗暗好笑。原来在神偷罗进入中军帐时,两旁的卫士全都被他点中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

神偷罗隐于暗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得真真切切,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了把总大印,模仿把总笔迹写下了通行路条,盖上大印扬长而去。

宝山羽儿见罗神偷喜形于色的回来,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神偷罗故意不说与人知晓,只是吩咐大家检查车辆马匹,立即上路。他想,待把总与那妇人一翻云雨之后,定会沉睡如泥。神偷罗在酒菜之中不仅下了春药,同时也加了催眠药。

事不宜迟,运粮队伍起程了,神偷罗弄来了若干清兵的服装,让宝山、羽儿同米行的伙计们全都换上了。一支军队押运的粮队浩荡地朝西门而去。守城门的兵士见此庞大的队伍出城,立即紧张起来,一下子拥来许多人,把城门堵得水泄不通,神偷罗泰然自若把盖有把总大印的路条给当首的看了,所有士兵都哑然失色,唯恐怠慢。为首的忙吩咐打开城门,低三下四的朝神偷罗扮笑脸,一直目送粮队从视线内消失。

三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天亮之时,运粮队伍已经来到了姜家山脚下的罗卜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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