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至半夜，慢慢开始小了下去，约莫卯时初刻①，那雨才得停歇。
时光催人，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刘娥已经无眠，早就已经醒来，只一起身的功夫，不慎又惊动了秀芳。
刘娥见她睡目微睁，则以为是自己弄出了动静，才将她惊醒，脸上略有些挂不住。
秀芳倚在那床上，看着刘娥如此谨小慎微，只是眉角含笑点点，道：“天已大亮了，再不睡醒，只怕快日上三竿呢。”
刘娥听她这样说着，只是陪笑着：“好了，既然醒了，就起来罢！”说着，正要换衣裳，却又被秀芳叫住，心内却有些疑惑，问道：“做甚么？”
秀芳长长地“嗯”了一声，才说：“你可知今日是何日子？”
“中秋佳节王府献舞，如何？”刘娥毫不犹豫地答出。
“你既知王府献舞，还穿这旧衣裳么？”
刘娥这倒有些不解，仍是疑惑地看着她。
秀芳又打趣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这点却不知。既是前往王府，总要撞见那王爷，你就这身衣裳，若是见着王爷，岂不冲撞了他？”
刘娥摇了摇头，也同她开起了玩笑，反问了一句：“那许是这王爷偏爱些乡村农妇，那我这衣裳，岂不高抬了他去？”
秀芳初听此话还未听得出其中趣味，细品之下，二人一同笑出了声。
“你这混账蹄子，这番话也亏你说得出！只求来日寻一厉害男子，管管你这张利嘴！”秀芳好容易忍住笑说。
刘娥一听，“哎呀”一声叫了出来，随口又念了声佛号，则去上了她的床与她胡闹了起来：“好你个做姐姐的，竟如此混咒我！看我不撕了你这嘴！”说着，二人开始小打小闹了起来。
秀芳本就比刘娥大些岁数，哪里有刘娥这般精力，闹了片刻，直呼求饶：“好妹妹，且放了我这遭罢！”
刘娥哪里肯依，依旧闹着，好容易见秀芳快筋疲力竭了才肯罢休。两人虽停下，却也是禁不住笑着。
这才止住了，才一同起身，各自去包袱里寻了衣服出来。刘娥挑了一件布襦白藕碎花九页袄裙，秀芳则是一件薄丝鹅黄牡丹衣裳，各自换了衣裳，又各自梳洗一遍。
不多时，早起之事都已事毕。秀芳去开了门，晨光熹微，一丝阳光射进屋内，刘娥也出得房门，见这雨水早已停止，只是地上尚有许多积水未净，阳光却好。
“你我原都不愿前去献舞助兴，如今连天公都不愿作美，只怕是躲不得了。”秀芳不免叹道。
刘娥无奈摇了摇头，只好道：“咱们走罢！”说完，姊妹二人一同照旧例去了前头用了些稀饭，随后又听得丫鬟禀报，说是夫人偏院有请，便随丫鬟引路，去了夫人那处。
穿过那花园南角，便是偏院。偏院极小，里头且是寂静无声。丫鬟领了二人进了偏院，待刘娥、秀芳转头再寻，却不知丫鬟何时退下。二人只得前行进了厅堂，果然只见夫人独自一人面朝画墙，似是在叹着什么。
刘娥、秀芳上前见了礼，那夫人听见动静，转了身去挽起了她二人，满脸却尽是愁容。
刘娥打量了夫人一身，却只是件素净衣裳，又瞧她脸上如此光景，眼下又是一层深重的乌青，知她昨夜定然未曾睡好，问道：“今日本是中秋佳节，夫人如此，可是有何不快么？”
夫人摇了摇头，道：“中秋佳节谁人不爱？我与二位妹妹虽识不久，却能如此胜有骨肉之情，如今我却狠心将妹妹推去王府，是福是祸你我三人皆是难料。如今我却不能再为妹妹们分忧倒也罢了，中秋节至，咱们姊妹一处团圆竟也是不能了！”说完，禁不住情至深处潸然泪下。
“夫人怎的又说此话？既是姊妹一场，为姐姐解难也是咱们本分，若是有缘，来日亦可一处聚聚。若不济我姊妹一道出了王府便是。”秀芳上前取了帕子拭了夫人眼中的几滴泪水。
夫人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只是点了点头，又道：“前路坎坷甚多，虽是王府，里头规矩却大……”说完，又将进府细枝末叶一一说与她二人听。
“只怕入府，便不能再送妹妹了，少时自有王府马车前来接你们过去。”
刘娥听夫人所说这番规矩，一一记在了心里，果真是大户人家出身，个中礼仪却都记得，二人也都点了点头。
“你们此去，我还要嘱咐你们几句。昨日我观那流姬，虽有意赔情，却实非真心。那眉目之间总觉藏着透着暗算，只怕此人诡计多端，虽只有一日独处，却不得不防。”
刘娥刚要为流姬辩解几句，却要被秀芳抢先：“夫人所言极是，我亦有此感，只是怕不收留下她，总要落得个不近人情之名，此次前去，我等必会对她多加防范。”
夫人又看向刘娥神色有些不对，又向她道：“妹妹，我知你素日心善，必不信我今日之言，因而今日一早便已命人出城打探那卢员外府邸，焦虑那派出去的人如今未归。待他归来，定知分晓，到时我必休书与你知道，必叫妹妹信服。”
刘娥听夫人能如此安排，心内自是感激。
此时外头已有丫鬟进来，向夫人施了一礼，道：“夫人，王府前来三辆马车快到了后门，请夫人速请刘娥、秀芳二位姑娘准备着罢！”
夫人问道：“那后庭中的姑娘们可放出来无有？”
“遵夫人吩咐，都已出来了，已让人前去接引至后门了。”
夫人点了点头，又看向刘娥、秀芳，拉住她二人手，如同生离死别，都是万分难舍。只得含着泪说了两字：“去罢！”
刘娥、秀芳又向夫人拜了别礼，随那丫鬟向后门而去。
出那偏院，又是花园，向内绕了几转，果然是到后门，那后门虽不高，却亦容得下女子身高进出。一众早已在那等候，丫鬟上前刚开了门，那门外本是一民间小路，不多时果见有三辆马车从那路缓缓行来。
丫鬟领着刘娥与秀芳上了第一辆马车，又安排了其他女子上了后头两辆马车，方才将人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