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里一直说寒流来袭大雪将至,可是估计那寒留住在哪停滞不前了,许多天后才终于有雪来临,是一个干燥阴冷的下午,大伙正缩被窝里闲聊呢,还怕有大风会掀掉被子,都在上边摊了书本压着,有时两边受力不均了还翻过一页,会让外人误以为是废寝苦读,就听外边有人喊下雪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比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都要高兴多少倍的,边喊边跳得手舞足蹈,走廊振振有声,以示回应,听声音就知道是楼下那几个南方来的孩子,十几年只在书上见过在歌里听过雪的,当初填报这学校的原因也是够北方会下雪比教学好专业强更胜一筹的,这下终于亲见了,都立刻跑下楼去,要拥雪入怀,几个此地长大的孩子见了,惊诧莫名。国家太地大物博了,就容易有这样的隔阂,南方之于雪,内陆之于海,平原之于山,荒漠之于草,老牵家那下雪跟下课一样,到了时间就有的,拖也拖不久,所以当时也一样笑笑,不能理解那些人的欣喜若狂,直到若干年后他去一处平原地区待了一年,终于在游乐园里看到一弯人工填土堆就的小山包后,才猛然想起这个下午,这年的第一场雪来过后,他们两个两个挤在一起睡,瑟瑟发抖,床并没有因为冷而缩小尺寸,可是罗垒和余才还是没法挤在一起,所以抖的更厉害,振动频率都能超过蜂鸟扇翅了,第二天校医院人来人往高烧满座,把医生护士忙的也病倒了,积劳成疾。迟到了的雪仿佛充满愧意一般,要格外多下些才能弥补时间上的不够准点,下午只是寥寥写意了几笔,到晚上人静声寂的时候,泼墨一般洋洋洒洒,漫无边际飘落下来,似乎要趁人们熟睡的间隙把整个城市埋葬,黑的夜,白的雪,就这样联手作案,可惜还是来不及,夜尽天白的时候,雪也后续不足地停了,偶尔几粒碎屑落下,散兵游勇一般成不了气候,早起的人们开灯开窗开门开怀四顾,发现目力所及全都白茫茫一片了,仿佛一夜之间缩地盗城,把耶路撒冷给搬了过来,院落,屋顶,树木,街道,无一幸免被白色占领,远处有人在雪上走动,仿佛满是头皮屑的光头脑袋上有虱子在爬,如果覆雪如同馒头,那行走其间的人们也只如馒头变质后生了蠕动的虫,老牵他们一呼众应集体醒来,也迫不及待要变形成虫,穿戴整齐了都一样跑下楼去,要与雪亲密接触,只可惜早有许多别人捷足先登,路上的雪已经被踩得不成雪样了,鞋印满布,有些地方都已经在化了,颜色晶莹着黄,仿佛一泡尿撒过的现场,人们都在抓着扔着谈论着雪,确乎是冬天已经来了,冬天已经来了,放假还会远吗?
考试那几天天冷的出奇,在屋外说的话都能直接动冻成文字,直接的文字倒不容易见,因为手冷不想写,所以成绩公布出来,挂科的不少,听说分数不够的下学期还得交钱补考,补考倒没什么,可是要交钱惹了一众人等心里不舒服,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拿那钱雇枪手呢,说出去还好听一点,一次性通过,今日事今日毕,不必拖到明年,可是事已至此,没办法了,只能过年回家跟七大姑八大姨多要些压岁钱了。老牵提前几天去买的票,本来老乡会那时大家还说好一起回家的路上好有个照应,可是老牵连问几个都说不确定日期要看女朋友的行程安排也许不能直接回去,就懒得组团了,决定单枪匹马上路,还省了自己照应别人,不想依依打电话来问他几时走可买票没,他照实说了,依依就说怎么这么巧刚好她也决定那天走也还没买票,就一起好了,老牵答应,说是下午就过去火车站,问是否一起过去,依依说她有事去不了,让他帮自己带一下,学生证过一会就拿给他,老牵说好。饱餐一顿的午饭过后老牵戴帽子戴手套把自己裹粽子一般拾掇严实了才出门,临走跟室友挥手作别,大义凛然得能让人呛然泪下,仿佛此去绵绵无会期似的。依依宿舍在校门那边,所以喊了他顺路去她楼下拿钱和证件,他到了后并不见人在,又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依依说马上下来让他再等一下,可是一等再等也不见人影,又不好意思再打过去催,怕显得自己很不耐烦的样子,只得在楼道口老实呆着,来回踱步以供取暖,避免在那呆着冻木了呆若木鸡了不好,就有自己班上女生沙沙拿了水壶出来,见了他道:哎,老牵,一个人在这做什么?老牵道:想凑成两个人嘛。沙沙含笑道:哦,等女朋友呢?是谁啊?保密这么好,还是我们这栋楼的,怎么半年了都没听说过啊?老牵道:没有呢,你就瞎想,以你那八卦掌门人的身份,什么风吹草动你不知道的?我这去买回家车票,帮老乡带一下,是依依,你认识的,等她拿学生证下来。沙沙笑道:依依可是个好女孩,女生宿舍里有口皆碑的,你近水楼台,老乡变老婆好了,要不我帮你牵线搭桥一下?老牵道:哎呀,真没那回事,这么冷的天,我谢谢你热心肠,哎,来了,这里。依依过来,沙沙不怀好意道:依依,老牵说他在等女朋友,是等你吗?依依红着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只道:谁是他女朋友了?等我倒是的,看在老乡的面子上,给他一次替我买票的机会,要是别人我还不给呢,我表哥我都不等他了。老牵遭遇左右夹击,投降道:算我今天出门没看日子,说不过你们,好了,东西拿过来吧,钱就不必了,钱没事,回头算。依依递上一把学生证道:五六个人的,你钱够不?这个到吉林四平,这个到广东江门,这个上海,这个是新疆乌鲁木齐,都买二十一号的,要靠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