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后老牵也去了他的学校报到，他本来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的，可是家里不放心他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老爸也基本上从回家做生意后就没去关注一下外边行情了，所以愿意借了这个机会一起过去，一路北上，到时已是下午，学校有车来接，几个师哥师姐举了写有学校名字的牌子在车站出口候着，老牵没有同学考到一个学校来的，所以是一个人，不想跟着一起上车的倒不少，都一趟火车拉来的，老牵四顾看一下，想不知道有谁会是自己的同学，车到半路，谁不是同学的倒是知道了，俩小伙跟司机喊要下车，司机说到学校还早着呢，人说早着他们走过去，司机停车放他们下去，回头跟人道：冒充学生蹭车坐的，我早说要挨个看通知书的不看，这一天搞的跟开公交似的，一会停一会停。老牵看了下时间，全程差不多一个小时车到学校，有人过来招呼，指引了他们报名注册的地方，是路上一长溜的遮阳棚，老牵两个找到了自己专业所在的位置，按要求签名画押了许久，然后人喊道：男生宿舍四栋四零一，谁带过去一下？后边人都互相客气道：你去，你去，我刚跑了一趟轮你了，我也刚去了一趟，哎你去。终于商量好，一男生出来道：跟我走吧。还没走远，又听后边喊声道：女生宿舍九栋三零二。一众男生出来道：我去我去，哎你累了休息一会你也休息一会。经过食堂，经过图书馆，再过一道两边有着许多玻璃橱窗的长廊，就是他们的宿舍了，是栋粉刷一新的旧楼，里边的楼梯过道屋内都是水泥地面的，略嫌阴暗，老牵的寝室在走廊的最尽头，外边就是临街了，三张上下铺床，六人住，进门一壁橱柜，中间两张长桌，已有三个人在了，大家打过招呼，老牵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床，又去对应橱柜里拿了被褥，铺叠整齐，放好行李，与老爸两个才坐好歇息，又一人推门进来，道：哎，又来一个呢？你好，我是罗垒，你叫什么？老牵报上名字，人道：刚好睡我下铺，以后天天要踩你被子了，哎，你跟叔叔还没吃饭吧？赶紧吃去，大家也知道一下啊，一会晚上七点半到一号教学楼四零三开会，辅导员跟大家见面。对面上铺一人道：不去，坐一天的车累坏了，要好好睡一觉。罗垒道：好多漂亮女同学的，不去就可惜了宋别。另两人都笑，老牵看时间差不多到六点，就和他们道过别，跟老爸一起下楼去吃饭，十分钟后出了校门，老爸道：早知道女同学这样多，当年我也上大学就好了。街边一溜有着许多的饭店，大都人满为患，他们正踌躇着不知哪家的菜合胃口一点，就见一家门前的木头圆柱上雕刻了一副对联道是天不管地不管酒馆醒也罢醉也罢喝吧，老爸道：这家好，就这家了。
第二天没有事，两人到处闲走，学校所在是一片老城区，没有什么高大光鲜的建筑，街道旁的树也都老大不小的了，连见到的人也都老的居多，老爸喜欢跟生人打交道，隔一会就随便问个人随便什么东西，末了终于道：现在能听懂一点了。老牵笑他玩心不减。老爸道：儿子啊，念书了十几年终于念到头了，有什么感慨没？老牵道：就你讲的一样，终于到头了，出生没几年就得上学，小学完了初中，初中完了高中，还好我那会没有幼儿园学前班什么的，我要早知道这样十几年念念不休的，一定待妈肚子里多住几年才出来。老爸笑道：还不出来，成怪胎了都，好了，知道你这些年也都被我训了不少回，但都是为你好，我那时候高中没念完就被开除了，当时不觉得什么，可是越长大越跟耿于怀的，如果也像你现在这样上了大学，那人生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一直以来都念叨着要好好读书，也是为了弥补一下我的遗憾，不能让你到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跟我一样悔不当初。老牵道：知道了，这话你都说了十几年了，我这不没让你失望吗，其实我倒希望像你那样的，有些波折才能出些意外状况，像我们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以后回想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老爸笑道：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人家看风水拜菩萨求顺风顺水都求不及呢，你们还希望节外生枝，在这里可给我老实点，别闹出什么事了。老牵道：不会的，最多也就闹闹别扭，不会有什么祸事的，哎爸，他们都说你那时候被学校开除是因为一个女孩子，讲来听听。老爸怒形于色道：谁跟你讲的，别听人家瞎说，没这回事。老牵笑道：都这么说，我都这样大了你还怕妈知道不成？老爸道：你妈知不知道倒无所谓，都这把年纪了，她还能因为这个改嫁去？不说了，往事不堪回首。牵道：那个时候真是，这点小事就开除，至于吗？老爸自觉道：关键那女孩子是校长的女儿。牵道：哦，目标过于明显，难怪，哎，那女孩长什么样？老爸叹口气道：长的，那当然能跟你妈不相上下了，你妈我都照着她来找的，所以说，也算是没什么可惜的了。牵道：那，现在还有联系吗？老爸道：现在要还有你们娘俩不得把我逐出家门啊？出了学校就没往来了，一了百了，这些都没什么了，我要那时候不给她写东西不跟她交往说不定现在也不联系呢，被开除也好，至少有这事在那里忘不掉，就是自己忘掉了，学校档案里还替我记着呢。
晚上七点多老爸坐车回去，老牵送他到站台，又聆听了一番劝学教诲，可是都听不进去，觉得他这十几年来的话都比不了上午所说的那些更让自己受用的了，人活一时或者一世，到最后了都是个记忆，如果连记忆都是那么平铺直叙波澜不惊，该有多单调。列车居然没做任何通知就准点到达，起动后几个常年坐车的人在站台上追赶不及，终于停下来骂道：一年碰不到一回的事竟然今天碰上了，还准点？运气真背。老牵看车去远了，转身走下地下通道，从此就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独自生活了，以前的一切似乎一瞬间就悄然远离，那些地方，那些人，还历历在目，却无法触及，仿佛对了镜子看自己，认得，摸不得，镜子若碎了就看不到自己了，时间也是一面镜子，若是隔得久了，会不会那些过往也一样消失不见呢？老牵低了头静静地走，跟在人后面上台阶出来，一看还是在车站里，原来走岔道，跑另一个站台来了，赶紧又回去，走不几步，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个女孩，人道：嗨。老牵重复人家话道：嗨，你是？人道：嗯？没印象啦？昨天报名注册的时候你就在我前边的。老牵腼腆笑道：啊，没太注意，不好意思，好像是个女生，是你吗？这么巧？也来送人呢？女孩道：是的，你也一样？你家哪里的呢？老牵报了地方，一问，竟然跟她家相距不远，是同一城市的，只不过老牵家在下边县城而已，而且跟他同一专业，隔壁班，就笑道：有这样巧吗？我刚还想着在这里人地两生的，一下子就多了一个同乡加同学了，真是，哎，现在回学校去呢？那叫依依的女孩道：回啊，一起走吧。出了站口，还有学校的车在，两人上去，择中间位置坐了，老牵默不作声，依依道：你怎么也选了这学校报了这专业呢？老牵胡诌道：天意，选之前把名都写在纸上，然后抓阄填的，刚好抓到这里了，你呢？依依笑道：不至于那样随意吧？我有个表哥前年来这里上医学院了，听他建议就报这里了，不然也是一个人的，没个照应，刚好他要上五六年，到时差不多我也就毕业了。老牵笑道：这样不错，可是他是学医的，还是不要麻烦他照应的好。依依也道：只是心理上会感觉好一点，没说要他用他的专业来对我怎样怎样的，不然我不成试验品了？还自投罗网的。老牵道：我瞎扯的，不要认真，你去过他们学校没有？远不？依依道：不远，就在我们学校后边两条街的样子，下次带你去逛逛？老牵道：好，可是我有一点讳疾忌医的，不然当初也就学医了。依依道：怕医院什么的？老牵道：也不是这样说，就是看到医院看到病人看到药啊手术工具什么的都会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是怕，就是有点瘆人，像蹲厕所吃饭的那种，见了就想换个地方。依依笑他比方打得不干净，道：不要这样想，如果都跟你一样那以后都没医生了，你要生病了怎么办？老牵道：病了就病了呗，没谁规定生病了就一定得看医生并且都治好的，我有时候都想了，存在即是合理，所有东西都该有自己一席之地的，下雨了要用伞遮住起风了要用口罩遮住，不遮不行么？这病也一样，为什么一定要把它消除呢，让它慢慢病下去就是了，大不了到最后为控制人口做点贡献。依依听得张大嘴巴道：你真这样想？那控制人口也是要计划生育，不能这样来的啊。老牵道：凡事要么节流要么开源，这开源上不能让他少生几个，那就节流上做点事多死几个就是了。依依笑道：你可真够极端的，那人生下来了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去死呢？老牵道：只有死了他才能不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