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天，人家如约送了过去，果然一字未透，同学们都围着起哄，要她老实招了，可是她也不知道会是谁，跟所有认识的人似乎关系都差不到哪去，但是也没有跟谁好到能够一下子想到兴许就是他，虽然诧异，可是也懒得去猜想了，不定他自己会浮现出来的，静观其变就好了，于是切了蛋糕与大家分吃，要堵住她们七嘴八舌的说话。那边老牵倒是胡思乱想了许多，觉得要趁中午没人时跑晓晓她们教室去在黑板上明目张胆写下生日快乐的字样，或者在纸上写下祝福偷摸放到她的课桌里，以前他就经常这样干的，看哪男女生互生情愫了，就写一字条放人家桌上，说是某日某时某处见面，结果去了半天不见人影，回来就移情别恋了，或者逮谁就说哎那谁刘老师让你去一下，人一去刘老师说哎你来的刚好这几件衣服帮我洗一下女孩子要勤快点，可是最终他都没有，蛋糕上只有生日两字是他觉得生来之日是她爸妈给的，他没有做过什么，那么快乐两字就由他来负责好了，希望自己能够一直照顾她，而且照顾得很好，他原以为这样跟晓晓说的，却一个字也没敢，在对的时间跟对的人说对的话，她还那样小，说这种话不像种疫苗，早早种了，一辈子都健康，早早说了，也许就会早早淡忘了，还是不说的好，留个疑惑给她好了，解出来的题都会忘了，解不出来的才会记得，自己知道答案就好了，就是不告诉她，这样她才会经常拿出来演算一番。真不知道是该怪自己认识她太早还是太晚了，太晚是现在都高三到期了，下个月一考试，万一运气不好考上了，就得天各一方了，距离会将什么都隔阻起来的，太早是她还小自己也一切未定，如果再晚上几年没有升学就业之类的变故，也许就会稳妥许多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偏偏就在别离时认识了，等等吧，或者这还是好事呢，若是别离了都没认识，或者这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了，那岂不更冤枉？宁肯一辈子起床都错过日出购物都错过打折出行都错过班车，不能错过晓晓的，因为她这样的女孩，一辈子只经过一次。
天果然不遂人愿，老牵考的出乎意料的好，放榜下来，重读一年几成奢望了，他记着之前的闲聊中问过晓晓以后想上的学校，自己也就择了其中的填报了，想着就在那里等着她再续前缘的，当然跟谁都没有讲，人家问到，就随便搪塞过去。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家里张罗着摆了酒席，村人亲戚老师还有同学都来恭贺，热闹了一整天，老牵提着酒瓶挨桌敬酒，感谢村人教诲感谢亲戚鼓励感谢老师培养感谢同学提携，醉得差点把通知书给撕了。果果是从小的玩伴了，又一直一起上学，可是这次没考好的缘故，一两个月都呆家里不出来，这会众人散去，老牵同学几个去她家喊了她，生拉硬拽地沿了小路去到不远处的一弯小河边，叙说闲话。是夏天下午，天气凉爽得让人如沐春风，他们坐在河边一陇凸入河心的小坝上，满是青草，背后还有着三三两两没有血缘关系的树，有知了在上边好蝉知时节歌声振林樾，水面上波纹粼粼，一条一条延伸到对面的岸边，清澈而闪亮着。一同学道：果果怎么搞的，今天这日子也不出来，若说考的差，我还首当其冲呢，别想那么多，愿意走的话专科也能走掉的，不愿意的话，我陪你再读一年就是了，笨鸟先飞，让老牵先走好了。老牵笑一下道：我倒想让你先飞，再留下来待一年多好啊，哪怕两年，感觉高中才刚刚开始似的，还没够呢就要走了，这才是煎熬，想走走不了是一回事，不想走却不得不走又是一回事，各有各的心事。同学道：你就别吃肉了嫌腥，让我们这些吃素的怎么办？不近情理。老牵道：是真的，哎，我说没说服力，不讲这个了，果果，别老沉闷啊，记得上小学时，数学老师还说你叽叽喳喳跟小麻雀似的，现在变大麻雀就不说话了？果果抬头苦笑一下，道：说什么？恭喜你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啊？同学都笑，老牵故作愁眉道：就是为这个烦呢，还恭喜，金榜题名可能要误了洞房花烛了。同学道：哦？这三年也没见你喜欢过谁啊，隐藏得这么深？要跟哪个分东分西的了？咱们班的不？果果一笑，道：有贼心没贼胆，该你的。老牵赶紧拦道：哎，不要乱讲，回头目标暴露了你们就要惹是生非了。同学起哄，定要他说出是谁，他们好来出谋划策推波助澜的，可他执意不说，果果本来不想多说话，也就顺水人情没有透露，惹那几个说晚上回去要给所有女生打电话，挨个细问。三年的日子都那样转瞬即逝了，何况这一个下午，不久日头西斜，众人起身回去，老牵挨个拥抱，道再见，道保重，到最后一个略胖的女孩子，人家道：跟我也这样简洁，不多几个字呢？老牵笑道：再见，保持体重。
大势已定，老牵就在家等着开学时间的到来，可是他的学校那年扩招厉害，新校区开工缓慢没有及时建成，所以要到九月底才能过去，果果去她外婆家的时候问过了，晓晓也去了她的外婆家，很远的一个外地城市，到开学前几天才回来，所以一整个假期都没能见着她，老牵在这边心乱如麻花麻疹麻辣麻药麻婆麻袋麻瓜到快要麻痹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她有多少，有没有到能跟她讲的程度，她又知不知道，许多话都是这样的，当讲的时候不讲，再讲时已没效用了，因为听话的耳朵是有保质期限的，可是不当讲的时候若讲了，也会坏了事情，恰如开车过路口，绿灯该行红灯该停的，若是绿灯了没走，那就得耗费时日等下一个节点了，可是如果红灯了还勇往直前，也得受惩罚了。晓晓在外婆家那边有着许多表姐妹表弟兄的缘故，她并没怎样想着自己嘴里的牵哥哥，她知道他考的还不错，那就足够了，赶紧上大学去看有漂亮女孩了就选一个给自己当嫂子，放假时她还这样跟他说呢。他在她们开学那天过去见了她，其时果果和另几个同学已去了另一所学校复读，他和村里两个新升学的孩子一起骑车去了学校，说是不必他们家大人去，自己带他们去报名注册就好了，一到学校就把俩人扔在那里排队，说自己有点事让他们等着他，就跑去找晓晓了。见到时晓晓已报过名，上课要到周一，所以还得回家待两天，晓晓道：你们那还没开学呢？大学就是好，上学都可以晚一点。老牵道：没呢，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也很快了，我还羡慕你们呢，我都闲了两个月了，发慌得快要发霉了。晓晓笑道：那你来替我上课好了，我去替你闲着。老牵表示可以，道：哎，你现在就回家吗？事情都弄好了？晓晓道：都好了，回去吧，对了，你这大学生跑我们这高中学校来做什么？衣锦还乡凯旋归来啊？老牵也骑上车跟着道：看你，一个多月不见就这样伶牙俐齿了，孤独我呢？没有，有几个没考好的同学复读，我过来看看他们，马上就要走了嘛。晓晓道：这就更不应该来了，人家会触景生情的，对了，果果姐也去复读了，你知道吧？老牵道：当然知道了，你去你外婆家我都知道的，我们家在一起的。晓晓笑道：差点忘了，哎，下次有机会去你们家那里玩一次，等你和果果姐都放假的时候。老牵喜道：我买鞭炮迎接，发动全村老少列队欢迎。心里想去一次太不够了，得去一辈子才好的。晓晓笑道：那么隆重？搞的跟迎亲似的。老牵睁大眼道：要真是迎亲就好了，你要跟果果妈妈学习。晓晓道：学什么？老牵道：嫁到我们村啊。晓晓笑而不语，车子过了桥头右转，忽而道：哎，哥你家不是往那边去吗？怎么也跟我们转这边来了？老牵胡扯道：哦，有几个同学家在这边，也马上上大学去了，我过去拜访一下，就要天各一方了。晓晓道：你真礼节周到，不是因为是我哥才这样故意为人师表吧？老牵道:哪里，是真的，你们现在还有的是时间，等到我这时候就会知道这种离情别绪了，毕竟一起待过。路边有水果摊，他们下来切西瓜吃了，老牵吃的跟他说话一样胡乱，衣服上都滴了汁渍，晓晓拿纸巾递了给他，他接过手掩着虚擦了一下，小心放到兜里。晓晓见了问怎么不扔了，他笑道：这里没有垃圾桶，不能乱扔。说话仿佛有缩地功效，一路闲聊着不多久后到一路口，晓晓停车道：你同学家还在前边呢？我到这里就是了，要不要进去坐坐？老牵一路都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了，没想话还没开始录已到尽头，惊慌失措道：啊？不去了，不去了，天都快晚了，待会赶不回去了，你家就在这里呢？晓晓道：是啊，这里拐进去几分钟就到了，很快的，那你，看完同学也早点回家了，上大学了还一样好好努力，给我们做榜样，来，击个掌。老牵强挤笑颜，抬起千百斤重的手与她轻轻一碰，道：好的，你在家也好好用功。前边伙伴喊了，晓晓回头应一声，转过脸来道：那，再见了，放假记得回来看我们。老牵木木道：会的。看晓晓去远不见了还呆站了许久，想这路要一直这样骑下去一直没有到头该有多好，终于又跨上车，茫然前行，去远了不知多长时间才想起要掉头的，不敢走刚刚过来的路，怕还听得到一路过来说的那么多还来不及销声匿迹的话，就钻屋子中间去穿了小巷横七竖八地走，没有方向了也不肯问路，惹一个在邻居家闲话的老奶奶喊他贪玩的孙子道：这个人怎么一会来一次一会来一次，快回家看门锁好没有。居然天无绝人之路，不知从哪走的竟在天将黑时到家了，还没进去就见两个人从里边出来道：牵牵回来了，报好名了吧？哎？我们家孩子没跟你一起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