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话,说实在当时确实在我心里掀起很大一阵波澜,可是当时的脑子一片混沌,决定去看看刘奶奶。现在回想起来,心中的后悔还是如潮水般漫涌,可是那已经成为我无法弥补的遗憾。之前在和敏瑜,不,应该是雨薰通信的时候,她提起过她到敬老院当志愿者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从一出生奶奶就不在了,想要去感受那种情感,也可能是因为即使不再同一个地方,也想和她做一样的事情,大二的时候也开始到敬老院去当志愿者,那时拉着大哥一起去。到北京来了以后,刚开学不久,就和大哥又在离学校较近的养老院当起了志愿者。和大哥有时候一起来,有时候轮流来,刘奶奶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大哥属于受爷爷奶奶们都喜欢的类型,在敬老院里的所有老人里当起开心果,而我却属于几乎只和刘奶奶熟悉和亲近的,每次来敬老院大都只是来看刘奶奶。
或许一开始做的原因自己很难说清,但是经过一段日子,自己确实深深被这样的活动所吸引,感受到自己从为有过的祖孙情,感受过从未有过的亲情般的温暖。很多时候,明明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却可以在相处后,成为最亲近的家人;可是有时候,就算是血缘至亲,彼此跨不过心中的那个坎,就算相处再久,也是如陌生人一般。
这里的敬老院并不是规模很大,设备也不是很齐全,环境也不是很好,里面的老人经常有些流动,有些是老无所依,有些虽有儿女,但是儿女各自忙各自的,老人只有到敬老院里,儿女偶尔会来看望一下他们。这也是我和大哥选择这里的原因,因为他们更需要我们。
刘奶奶属于第二种类型,她的老伴去世得早,儿女又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各自忙各自的,我知道,刘奶奶很想和她的儿孙住在一起,可是她也只是自己放在心上。想也明白,这里的爷爷奶奶都是同样的心态,年纪大了,不能帮儿女做什么,也更不想给子女添加什么负担和麻烦,所以就算不想,还是同意来这里住着。
每次看到刘奶奶的样子,虽然心疼,虽然厌恶她儿女的行为,可是我知道,我如果指责她的子女,只会使她更难受。所以每次和大哥来这里,都尽量使刘奶奶开心点。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刘奶奶真的感觉很亲近,好像真的是她的孙子,什么话的可以对她说,好像一个孙子可以尽情向奶奶撒娇,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体会。可是,那段时间里,我沉浸于我自己的痛苦之中,忽略身边所有关心我的人,也包括刘奶奶。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场景。
我刚进去的时候,吴姨拦住了我,刘姨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之一,经常来也就熟悉了,:“阿龙,刘奶奶上个礼拜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她的子女已经把她接回去了。你也知道,刘奶奶最大的心愿还是希望能陪伴在儿孙身边吧。现在他们接她回去,或许是对她最好的了。”
我实在难以置信,这样的事,怎么说发生就发生呢?我愣了好久,最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刘奶奶,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也知道,人年纪大了,身上的毛病一大把。很多时候,就是说去就去,你也无力改变什么。阿龙,你怎么那么久没来看刘奶奶,她很想你。之前她问我,你怎么那么长时间没来,我跟她说,你放暑假了,当然回家去了。可是她不信,她说,你告诉过她,你不喜欢回家,不可能回去的。还问我,是不是她一直叫你要回家去,要好好和父母相处,你不高兴了,所以不来看她了。直到两三个星期前,大兴来的时候,他说你暑假回家去了,奶奶才相信,还一直问大兴,你没有和他一起来,记得回去要告诉你,要记得来看你,说如果你嫌它烦,她以后都不提了。”
那段时间,我像颗带刺的毛球,不仅没理大哥他们,就算他们要和我说话,也通常还没开始说,我就直接走人。我想大哥是一直想跟我说的,只是我一直没有让他说话的空间,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应该也是想让我冷静冷静。
“还有,有一卷,录音带是奶奶给你的。那天奶奶让大兴捎话,以为你很快就会来看她了,可是她等了一个星期多你都没来,就让我帮她录音,因为之间没有留下你的电话和地址,所以我还在想,等大兴下次来了,让他带给你。没想到,这竟然成为刘奶奶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了。你也告诉大兴一声,他也还不知道。”
我双手颤抖地结果刘姨递过来的磁带,放进刘姨工作室里的录音机,一阵杂音后,我听见刘奶奶熟悉而温柔的声音:“阿龙,你好久没来看奶奶了。是你最近太忙了,没时间,还是不想理奶奶了。奶奶想打电话给你,才发现没有你的电话,因为你之前几乎每周都会来看我,可是你已经两个多月没来看我了,就算回家也该回来了。是不是嫌奶奶唠叨烦了,奶奶下次不说你了。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看成亲孙子一般的,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听着奶奶的声音,我想起奶奶慈祥和蔼的样貌,想起在这里和奶奶的点点滴滴,我像个孩子大哭起来。那时我第一次,像个孩子般哭泣,我第一次尝到了真正意义上失去的滋味。
后来,我让刘姨帮我去问奶奶葬在哪里。我去看了奶奶,照片上的奶奶定格在她微笑着的幸福的模样,我想在天国的她,应该会很幸福的。
那天,我走在回校的路上。想着这一切的一切,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流,热闹的商街,贯耳的人声。我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可能在瞬间消失。我才明白有时候,我们真的那么无能为力,我们只能被动地被告知,被告知失去。一切的繁华,一切的热闹,就连一切的挣扎,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怨恨,原来是如此的容易丧失。当不再拥有时,连感受悲痛的权利都失去。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似乎还差一点,我还不确定,只是突然感觉在一阵压抑之后,在感觉一片昏暗以后,好像会有新的呼吸感,会有新的曙光。
只是还不确定,我的心,究竟明白了什么,看开了什么,放下了什么。只是感觉一切近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