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也无意听他们答话,她正在冥思苦想着为“天琴决”的再现世择一个良辰吉日,就好像嫁新娘一般地,表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特别是,她的义兄,那个一头灰发的风药王。
我说过,他是她的义兄不代表纸鸢就要对他以身相许。虽然纸鸢打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将男女界限分得太清楚的人,可是这锁阳身上,怎么说都又一种让她芥蒂的危险感,这种感觉是从七王府出来以后才有的。
她对自己的贞操可是宝贝得很,她未来将要面对的爱情至少要浪漫得这一生只值得她付出那么一次。她的第一次只会给她深爱着的那个人。
不好意思扯远了。好吧,既然要选日子,那就选一个像“天琴决”的名声一样惊天动地的大日子吧。
纸鸢的眼睛不自觉地又转到了厉扬星身上,下一秒她就决定好了那所谓的吉日将会花.落.谁.家了。
“听说我留在扬州当铺的那一把钥匙丢了?”纸鸢笑着看向弦瞳。
既然要说话,那就找个和气一点的来说好了,反正花绝岸和夏冬晴也不是聋子,她说的话他们当然都能够听到了。
“是丢了,可惜我们当时是在客栈楼上,要不可就有好戏看了。”弦瞳说。
“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我也不着急,你替我在江湖上传句话,就说,农历七月望日,也就是厉落颜消失在烟城的那天,我...,十虫池的守护者,将会在那里恭候各位的大驾。一起见证天琴决重见天日的那一个刹那。”
说罢,她的紫色身影犹如风灭的烛火倏忽不见,消失在这一片树林里。
就连锁阳方才站着的地方也是空空如也,人已不见踪影。
一旁站岗的厉扬星急得差点叫出她的名字,好在她机灵,及时地把话又吞回肚子里。才没有被花绝岸给发现了。
为了后半辈子的幸福,她只好默默在心里捶胸顿足,扎纸鸢小人。这个冷血的死女子,明明认出她了,却还是像上次那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这天大地大的,她又不会武功,到底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呢?
七月望日?她会等到头发都发白的,就算等到了她也不能去。
七月望日。那是姑姑的忌日,她死也要赶到烟城的。
姑姑的忌日,对星儿而言是不能提起的禁忌,每次提到姑姑星儿都会伤心得差点哭了,她怎么可以那么残忍,提到姑姑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呢。
花绝岸对于他们两人的突然消失也不禁有些吃惊,冰冷的脸上微微动容,转向弦瞳问道,‘她是谁?’
弦瞳苦笑:“我不能说。”
既然她都可以不计前嫌的告诉他风药王的下落了,那么她就仍是值得潆儿在意也在意着潆儿的那个人,她会化名纸鸢自然有她的打算,他能做的就是帮她保守秘密不泄露出她的真实身份了。
弦瞳虽是花绝岸的师弟,但他好歹也是个侯爷,所以花绝岸也没有执意为难他,况且,厉府提亲的事情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虽然他和厉扬星的婚事暂时告吹,他心里对这个师弟还是心存感激的。
说到那场婚礼,本来花绝岸的娘花素雨无论如何都不应当缺席的,但是婚礼那天的早晨,她突然收到一封信,看完信的内容后,甚至还没来得及迎到新娘,她就急急的离开了。如果那天花素雨没有临时离开的话,厉扬星也许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紫衣女子劫走,那场婚礼也不至于笑场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吧,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对方消失的时候,他甚至一点感觉也没有。
也难怪厉扬星不喜欢他。
正是因为花素雨已赶往烟城,所以纸鸢才会风尘仆仆的也往烟城赶路。心里也在暗暗庆幸着,庆幸花素雨去的是烟城而不是其它地方,纸鸢要找她也容易许多。
烟城,正好顺路去一下果因寺,探探天残的行踪。
夏冬晴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讶,“怎么,弦师兄认识那个紫衣女子?”
“是,她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不过,我也有将近十年没见过她了。”
夏冬晴理解似地对弦瞳笑着说,“弦师兄小时候认识的人,该不会是什么公主吧?”
弦瞳并不否认:“也差不多!”
只要不说出她的名字,应该就没关系吧,就算说了,也未必有人能猜出她的身份。
夏冬晴温和一笑,知趣的收住话题,随即遣散身后晴雨宫众人。
厉扬星也随他们散去,和同样弟子装扮隐藏在人群中的苏青衣相跟着回镇上的客栈去了。
见花绝岸无话要对他和弦瞳说,夏冬晴便开口说道,“大师兄,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晴雨宫那边我会吩咐人留意那两个人的行踪的。”
他只字不提厉扬星。
“不行,我们师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应当找个酒楼好好的喝上几杯,冬晴,你要是走了,可是大大的扫了我和花师兄的兴啊。”
要是在平时,他必定会答应得很爽快的,可如今,他对花绝岸有愧在先,要他装作没事人般的跟他一起喝酒实在是做不到,他的良心也会不安的,将厉扬星带回幽琴崖的那段日子虽然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最珍贵的几天,但是,那样的日子同样是心惊胆战的。
他不怕花素雨和生死宫的报复,他也不怕江湖的蜚短流长,他只是害怕他们会因此分别。
哪怕身首异处,哪怕像厉落颜一样遭烈火焚身,他也不要和她分别。
厉扬星,我是你生命中一直苦苦寻觅着的那个人吗?
如果可以,你愿意拥抱着我死去吗?
“我这两天染上风寒,不太适合饮酒,我看还是不去了。”夏冬晴干笑道,要对弦瞳撒谎让他颇是为难。
幸好花绝岸在一旁解围,“既然三师弟身体不适,酒下次再喝吧,宫里也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既然厉扬星不在紫衣女子手里,那未免又多了一份危险,他还能有闲情喝酒吗?
他心绪不宁,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右臂处已被纸鸢悄悄用冰剑划了一道口子,刀痕不深,流出的血却已将那一处的冰蓝色尽数染红。
弦瞳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得接受这样的结果了。-
于是三个人也都散了。弦瞳带着身后那女子和两个仆从往南方去了,花绝岸也遣散宫人,独自走往颜花宫的方向。-
夏冬晴长舒一口气,随即大步流星的往客栈和厉扬星苏青衣会合。-
***
纸鸢锁阳隐到树林暗处,又借力奔出好一段路,回到纸鸢寄放包裹的那块干净地面。
它并没有急着坐下,右手握着沾了花绝岸鲜血的冰剑,轻咬贝齿,又往摊在胸前自己白皙修长的左掌掌心处划了下去,剑锋锐利的将细软的皮肤割离,流出一道浅红色的鲜血。
那道血液自她的掌心缓慢流向冰剑透明的剑尖…
纸鸢深心处顿时传来一阵恶劣的着痛…
痛得她忍不住松开那一把冰剑,将右掌紧握成拳,抵在暗痛不断的心脏处…
着附在冰剑上的那两道血,最终如暗痛的心脏般紧紧挤在一起。拥抱成团。
***
这是你负她的第一道证据。
***
当晚苏青衣就堵在夏冬晴房门口喋喋不休的抱怨个不停。-
厉扬星懒得跟他计较,寻着这空子,便走出客房到院子里散步。-
来了几天,也没见这里出过几颗星星,月亮倒是挺圆挺亮的,挂在漆净的夜空上面。-
“厉扬星!”-
厉扬星吓了一跳,听出那是哥哥厉子念的声音,于是回过头来。-
“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厉子念一呆。-
厉扬星今晚有点奇怪。魂不守舍的,也比平时安静了许多。-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厉扬星跟夏冬晴走的那天,他就在晴雨宫安了眼线,所以知道她已经离开幽琴崖,一路南下。他便猜厉扬星是要去烟城,恰巧最近府里没什么事,就找了个借口把爹给敷衍过去,跟了上来。-
“心情不好吗?”看到厉扬星这副样子,厉子念也无心和她开玩笑,轻柔的捧起她的脸颊,让彼此对视着。-
“哥,”厉扬星叫他,眼里有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我今天看到她了,我现在有点悲伤,我不想说很多话。”
厉子念把她搂进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傻丫头,变脸跟变天似的,白天还是看我跟芳袭楼的什么兰风儿北花儿步入礼堂时一脸幸福的样子,这么快就变成丧礼了?”-
“你不知道,你不懂的!”厉扬星靠着他肩膀的那张脸,眼泪在眶里打转,几乎要流下来了。-
厉子念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哭腔,不好再说话,默默地拥着她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了。-
星儿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一副又骄傲又倔强的性子。每次她在哭泣的时候,不能安慰她,即使看到了,也要装作没看到一样悄悄走开。-
“星儿!”夏冬晴终于从苏青衣的口水战里逃了出来,看到院子里拥抱在一起的厉扬星和厉子念,不禁也怔怔地站在那里,思绪登时一片狼藉。-
厉扬星没有马上推开厉子念,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开搂着他的手。-
见厉扬星已经把眼泪不留痕迹地收回去了,厉子念温柔一笑,随即也将手放开。-
果然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骄傲的星儿啊!-
“夏冬晴,你们晴雨宫的苏某人一直都是这么婆娘的吗?”余光瞟到不依不饶跟在夏冬晴后面的苏青衣,厉扬星毫不客气的说道。
苏青衣顿时气得直跳脚,“厉扬星你也好不到哪去,趁着冬晴不在,跑到这里跟别人搂搂抱抱的玩偷情。”他一时气极,根本没有考虑说出这句话的后果。
“苏青衣!”
厉子念面色铁青,夏冬晴也是一脸怒容,两人一齐对着苏青衣怒吼。
苏青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被他们俩那么一喝,登时矮了半截,灰溜溜的跑回自己的客房了。
夏冬晴和厉子念又齐齐的回首看向厉扬星,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眼神却比刚才淡了几分。
夏冬晴不安的说道,“星儿,青衣向来心直口快,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厉扬星一言不发,也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夏冬晴哪里会知道,其实她不是在生苏青衣的气,而是气自己白天的时候竟然那样子骂纸鸢,说她红颜祸水,荼毒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