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枭散漫的伸了个懒腰,打着手势邀纸鸢一起出去走走,纸鸢摆手拒绝,锁阳昏迷的几天,她就没睡过好觉,昨晚又莫名其妙的和雪枭干坐着熬夜通宵,她现在又困又乏,只想躺着好好睡会儿觉。
雪枭一笑,梳洗了一番方走出去,关门时,却发现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平躺在床上,纸鸢淡静好看的侧脸,晕着几分无眠的憔悴。
他心中暗笑,低头想了想,随即放弃了散步的念头,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无聊的玩弄着衣服上的袖口。
“这么早就起来了!”半夏恰巧从房间里出来,微笑着在雪枭旁边的石椅坐下,天刚亮就起床对她而言真是罕事。
雪枭聊发俊逸的脸上仍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淡漠的对半夏点了点头,算是礼貌的答复。
半夏的手支着下颌,定神细细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雪枭不答,站起身欲走开,半夏一怔,不由得伸出手拦在他的胸前。
脸上带着薄怒,半夏愤然说道:“你有没有礼貌啊?别人问你话的时候至少吱一声吧!”
雪枭淡淡回应:“我不喜欢说话。还有…”,口气顿了一下,“她还在休息!”
“你的意思是说我吵到她了?”雪枭闷油碰上干火,一不小心把半夏惹火了,她重重的拍了一下石桌,愤怒的说,“客栈是我的!我故意吵她了又怎么样!”
天颜被这骇人的动静吓到冲出房间时,那块石桌早就刷啦啦塌了一边,碎石撒在地上,他怕怕的抖了抖肩膀,仍溜回房,透着门缝偷偷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雪枭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淡然的看向纸鸢房间,好一会儿,见里面的人没有动静,才放心的收回目光,隔着衣服拉着半夏走出后院。
“小师叔你站在这做什么?”好戏正当开场,天颜打算跟上去,屋里的鸿回却猛然走过来跟他说话,天颜做贼心虚的不由得吓得小跳起来。
他露出好看的虎牙对鸿回干笑一声,乖乖的仍回床上躺着去了。
鸿回疑惑着看了一眼门缝外面,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情,他疑惑的敲了敲光头,走回刚才的地方继续打坐去了。
半夏被雪枭拉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腕兀自挣扎着:“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雪枭将她扔在客栈门口,自顾往一旁坐下。
角落里坐着喝闷酒的锁阳,漠然看了拉着半夏从后院出来的雪枭一眼,轻放下手中的酒杯,风一样往后院纸鸢房间去了。
锁阳直接把他们房间的门闩震碎,推门进去,见眼前的女子正安然入睡着,不禁站在那里呆了半晌,而后将门虚掩,悄悄坐在床边。
锁阳看着她那一身干净整齐的白衣裳紫腰带,轻笑着吐了一口长气。
看样子,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余光扫过床上躺直的纸鸢盈美的身躯,锁阳一颗心忍不住突突的往上跳,俊美的脸上漾起一抹鲜艳的红潮。
他慌忙拽过一旁的被子替她盖上,不承想,纸鸢突然睁开那一双幽深寂静的眼睛,轻笑着看他。
锁阳一惊,离谱的将已经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又拽了回去,脸上不动声色的变了表情,那一阵红潮却仍未褪去。
他板着一张脸,冷声挖苦她:“昨天晚上劳力过度,这会儿没力气起来了是吗?”
“是啊!你都不知道他体力有多…”
“奸夫yin妇!”锁阳及时截断她,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四个字。
“你说什么?”
锁阳别到一边的眼睛没有看到纸鸢瞬间冷却下来的眼神和愤怒的有些苍白的脸,他加大声音又说了一遍:“我说你们是奸夫yin…”
“啪!”
纸鸢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幽深的目光里是犹如烈火燎原的愤怒。
锁阳被打偏脸,他错愕的看着地上那一只惊恐狂奔的蚂蚁,心里也是满满的惊恐。
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而且这句话,他不一定错得起。
“纸鸢!”他回过神来,惊慌的冲上去拉住纸鸢的手,急切的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
“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纸鸢愤然甩开他的手摔门而去,锁阳追出去时,眼见着湛湛青天,那一个女子早已没了踪影。
***
她从后院奔出来后,雪枭就追了上去,直追到夜深,她才在一片漆静的湖岸边停下,一双幽深的眼睛失神地望着涟漪泛光的湖面。
“奸夫yin妇…呵呵…奸夫yin妇…”
后来,她突然轻笑起来,口中喃喃的重复着锁阳说的那一句话。
在这阒寂的夜里,那一阵低低的温婉的笑声随着湖光荡漾着,纸鸢轻笑着…轻笑着…温湿的泪水不知觉从眼睛里流出,她落落的抬头向天,轻笑着欲将那些盈欲夺眶的泪水收回眼底。
女子的笑声停下后,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身后那一个冷俊着脸的聊发男子倏然转身,向着来时的黑暗奔驰而去,消失在这一片落寞寂静的湖岸边,留下那个清瘦傲然的女子身影,仰望着深幽的夜空,久久的伫立着。
…
“啪啪…”
身在一片隐蔽的树林里,黑暗中男子的大手在身前交叉着击了两声,顿时有十道黑影迅捷的从树林四方现身,陆续着聚到了他的身前。
“门主!”那十个人抱掌叠声叫道。
“找到天残的下落了吗?”
那十道人影闻言,纷纷回头相看着,半晌之后,才有人冒头说话回应他:“天残失踪已近十年,属下们实在不知…该从何查起…”
“一群废物!”男子‘哼’了一声,愤怒的转身背对着他们。
那人不敢再说话,十道黑影登时都噤若寒蝉,静静的等着他训话。
男子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我刚刚接到少主的命令…”
那十个人齐声说道:“是!”
“杀了那个灰头发的男人!越快越好…”
“是!”
刚才答话的人迟疑片刻,问道:“门主…那天残…还找不找了?”
这一次男子倒是没有发怒,沉吟着说:“找不到就别找了,杀了那个人后,你们都先回去筹备七月望临门‘十虫池’的事情,然后等着我的命令!”
那十个人又齐声道:“是!”
…
“姐姐?”秦潆惊疑的看着湖岸旁的那个女子,黑暗中的白衣和腰间的淡紫使她一眼就认出纸鸢来。
秦潆身旁跟着的银发健壮的壮年男子随着她的眼睛望去,看到那一道白衣盈美的身影,也不禁眼前一亮,瞳光暴涨。
侍女蜻儿跟随在她的右侧。
秦潆皱眉:“她不是在烟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离候爷飞信也有三四天了,三四日时间就算一步步的走到这里,也是绰绰有余的。”
银发男子望着纸鸢的背影目光深沉,良久,方从她身上移开眼睛,笑对秦潆:“潆郡主不上去打声招呼吗?”
秦潆苦笑:“不必!也许她并不想看见我。”
银发男子宽慰道:“其实郡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处,弦候爷信里不是也说过…风药王的事情是郡主告诉他的…毕竟你们内里流的是同样的骨血…”
银发男子见秦潆没有表态,也就不再言语,又看了纸鸢一眼,随着秦潆自往烟城去了。
蜻儿轻轻抬起头,斜看向秦潆,问道:“郡主,这一路下来,怎么越走越荒凉了,夜里阴森森的,好似阎罗地狱一样。”
一个是人潮攘熙的经济文化重心,一个是荒无人迹尚少开发的弃地,落后的南方确实无法与扬州相提并论。
曾经风光一时的烟城也如季节流转花落人亡两不知。
银发男子轻叹道:“二十几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这块地面上还有几百户人家,虽然不甚热闹,至少不似此时这般凄凉…唉…沧海桑田,想起来真是让人痛心哪!”
当年,他跟着厉落颜闯出池洞,天涯海角追随了她十几年,这其间走过的地方,最让他刻骨铭心的就是烟城了。
“单(单dan)叔叔,王妃她…她当年为什么会离开王府?”秦潆忍不住问道。
单寻,也就是那银发健壮的壮年男子。他是已故王妃的旧友,七王爷的贵客,在王府后院中深居十年,守着王妃的旧所。十年里几不出户,这一次,却主动提出随秦潆来烟城。
单寻干咳了一声,默默不语。
难道要他说,是因为七王爷和别的女子私通,被人捉奸在床…她才走的吗?
这种诋毁她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秦潆见状,识趣的收起话题,转而问道:“单叔叔不是听说了姐姐在这才来烟城的吗?怎么…”
单寻笑着截住她的话头:“她还会再回烟城的!”
“为什么?”
“因为她在找一个人。”
“谁?”秦潆追问。
“紫磷天残!”
单寻眼中波光暗闪,思绪有些疏离飘远。
天残,这个将天葬火修练至极致,甚至可以烧毁玉骨身的人,抛弃妻子的这九年,他到底躲藏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