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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树上的孩子(一)

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假使百千劫 ,所作业不亡。

廖山的老家是一个临江的小村子,风景很好,名为落霞村。近水的地方大多可以看到许多漂亮的天光水色,这里也不例外。

村子里随处可见一些体态龙钟的老人,有的坐在门口抽水烟,有的带着一两个面容稚嫩的孩童在玩耍。因为近水,留在镇上的老人大多以打渔为生,顺便带带孙子,年轻人大多去了远方工作。一言蔽之,这是一个典型的留守村庄。

廖山本来已经因为车祸惨死,被一个名叫秦皈一的道士改了生死簿,才又多活了一个星期,在回家的第二天夜里安详地离世。以朋友的身份过来玩的秦川秦沫二人,实际上是道士秦皈一的徒弟,他们是过来帮忙处理廖山的身后事的。因为廖山是被秦皈一修改过命理的鬼魂,秦川需要亲自送他去地府与判官解释一番,不然会影响他的转世。

正常离世的鬼魂可以在自己家里停留三天,这是被地府允许的,廖山的鬼魂自然也不例外。他化成游魂状,看着悲痛的妻子带着年幼的儿子,在村民的帮助下将自己埋在屋后的坟地里。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他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秦川去了地府,转世往生。秦沫则留了下来,因为廖山的儿子廖小宝生病了。

廖小宝今年五岁半,长得虎头虎脑的,乖巧伶俐,甚是可爱。两人刚到廖家的时候,廖小宝就喜欢粘着这个漂亮的姐姐一起玩。秦沫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她还从秦川那拿了一枚开过光的平安扣送了他——那平安扣是极其罕见的凤血玉制成的,玉沁还是活的——有了它,一般的邪祟都没办法近身。但是,廖小宝这次却无缘无故地生病了。先是发热,大人们以为是吹了风,见他只是精神差了些,也就没多在意;再加上廖山的丧事,大家的关注力自然不会分太多给他,家里人只是给他抓了两幅感冒药,喂给他吃了。结果等廖山下了葬,帮忙的村民也都各回各家了,廖山的妻子白英才发现儿子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秦川急着送廖山归位,匆匆交给秦沫一些清邪祟的符咒便离开了。秦沫将符咒全部贴在了廖小宝的床头上,又坐在他床边念了半个多时辰的净身神咒,廖小宝才慢慢醒过来,吃了些东西,跟秦沫在房间里玩了一会儿,精神仍是不太好,没多久,便又睡着了。

白英摸摸儿子的脑门,已经退了烧,她心里不禁一阵后怕,眼眶红肿着向秦沫道谢。

“这几天多亏了你们,阿山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真是有福了,不然,我……”白英抬手擦了擦眼角。她年龄不过三十一二,本来是个爱笑爱热闹的普通妇人。夫妻恩爱,儿子乖巧懂事,生活虽不说大富大贵,倒也平安喜乐。却谁知一朝与丈夫天人永隔,儿子也差点离她而去,她的精神一下子差到了极点,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秦沫连忙扶住她,安慰道:“英子姐,小宝已经退烧了,这说不定就是廖大哥在天上护佑着你们呢。孩子还小,你们的日子也还长,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

白英拍拍她的手背,点点头道:“我晓得的,这些天辛苦你们了。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今天又帮忙救了小宝,阿山也会保佑你们的。”

秦沫扶着白英在房间里坐下来,顺手倒了杯茶,放入安神的药丸摇晃了几下,递到她的手上:“英子姐,你先喝点水,小宝现在睡着了,大概明天早上才会醒,你守会儿就回去休息下吧,不然你自己的身体也熬不住呀。”

白英喝了口茶,目光直直地盯住床上的廖小宝道:“没事,我在这看着他,还能安心些。”

这种时候秦沫自然不好强求,只能守在旁边,心里暗暗祈祷那药丸快些起作用。

大概十来分钟,白英身子一歪,一旁早有准备的秦沫立刻扶住了她的肩膀,并顺手往她身上贴了两道符咒,一张安神符,一张引神符。

秦沫只手掐诀,嘴里轻声地念着咒语,只见那引神符闪过一道白光,双眸紧闭的白英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引神符能在人的梦里控制他们的心神,再根据使用者的心思做出相关行动,跟人类的催眠术极为相似。

白英躺下后,引神符自己飞回了秦沫的掌心里,顷刻间便消失无形了。

秦沫坐床边继续守着廖小宝,这个孩子跟她的小纸人南南有几分相像,所以特别合她的眼缘。秦沫一边看着他,一边想着被师傅强行带走的南南,简直是思念泛滥成灾,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写起信来。

“见信如吾:

南南,睽违日久,拳念殷殊。

我们现在在海边的一个小镇子里,这里有个小孩和你很像,如果你也在这,应该会和他很要好吧。师傅说有要事才招你过去的,希望你们的事能早点解决,师兄去了地府,等他归来,我们就回老宅,望安好。

秦沫折好纸鹤,想了想,又往上面放了枚贝壳,给它下了个隐形的禁锢,这才走到窗户前将纸鹤放了出去。

这时是下午六点多,天色已经暗下来,云层里似乎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漫天的乌云如同打翻的砚台,以狂风为画笔,以苍穹为画布,肆意挥洒,内容千变万化,弹指而就。

果然,不一会儿,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落在屋檐上的雨滴声如同战鼓,带着几分沉闷,无端地让人生出几分心慌来。

秦沫前后跑了一圈,将所有的门窗关好,又回到了廖小宝的房间里。小孩看起来睡得不错,这么大的风雨声也没有惊到他。

一只纸鹤直接穿过关好的窗户飞到秦沫的身边,她连忙伸手接住;哪知最先入手的居然不是纸鹤,而是一只天青色的玉瓶子,分量还不轻;晃一晃,还能感受到液体流动的声响。她放下玉瓶,展开纸鹤一看,是秦川的笔迹。

“恰好赶上崔府君千岁寿辰,需晚归。孟姑娘酿的新酒,味道不错。刚刚见到了西海龙王,听说会降雨,关好门窗。

秦沫失望地撇撇嘴,嘀咕道:“晚归是几天归呀?怎么也不说清楚。”视线扫到桌子上的玉瓶子,心里的失落才好了些。

她自小跟着秦皈一学喝酒,秦皈一交友甚广,总有办法找到各种好酒,成年累月,他俩的嘴巴都刁到不行,能觉得不错的酒也就越来越少了。秦川不怎么喝酒,但在两只酒鬼的日夜熏陶下,久而久之品味自然也不俗。

秦沫很早之前就听秦皈一提过地府里有一位会酿酒的孟姑娘,外号就叫酒酒;她酿的酒在六界反响极佳,简直到了一杯难求的地步,连地府的阎君也要三顾茅庐才能得到。但因自身原因,她不便去地府,所以也只在秦皈一手里抢了半杯喝过一回,这次也不知秦川怎么有机会得到这么一大瓶的。

秦沫掌心向上,打了个响指,一只浑身通透的玉色玲珑三足酒爵出现在她手上。这只酒杯是秦皈一送给她的成年礼,据说是某位一样喜欢饮酒的道家前辈制出来的。制作杯身的材料比较特别,能根据杯中的酒类自动调节酒水适宜入口的温度,后来喝酒时打赌输给了秦皈一,倒是便宜了秦沫。

酒色通透纯净,酒香淡雅。秦沫先是浅尝了一小口;酒水微凉,入口柔和,入腹之后却有一股温润之气伴着不知名的花香隐隐升起,随着呼吸萦绕在唇齿边,久久方才散去。她不禁眯了眯眼睛,又饮了一口。

三杯美酒下肚,秦沫既觉得有几分醉意,便收了酒爵,准备将剩下的留到与师傅一起喝。她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酒收到自己的乾坤袋里。她的乾坤袋是一枚戒指的造型,携带非常方便,空间也大,几乎装了她的全部身家。以前她的东西都是秦川放着的,两人几乎不分开,所以也方便,上次她拖着行李箱独自出门,被秦皈一嘲笑了好几次了,秦川才想起来给她单独准备了一个。

秦沫装好酒,又从里面掏出一只木盒子,慎重地将纸鹤放进去,再重新塞回乾坤袋里,才放心地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夜里,秦沫被一阵常人不可闻的急促铃声惊醒,是她贴在廖小宝床头的符咒起了预警!有邪祟之物接近小孩!

她瞬间清醒过来,迅速地翻身下床,一手掐诀将自己隐形,一手祭出自己的兵器,快步向廖小宝的房间跑去。

房间里早就不见了孩子的身影,贴在床头的符咒也被人强力撕成了废纸丢在地上。秦沫在房间里快速地查看了一番,除了满屋的鱼腥味外,隐约还能闻到一种木头的味道;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是桧树的气味!

镇上唯一的桧树就在廖家后山山腰,廖小宝曾经带着她远远地看过一眼。因为桧树为阴木,喜阴耐寒,寿命极长,是五大阴木之一;最喜欢生长在村落周边,吸取周围人的精元助自己修炼成人形。小孩接触多了会损害到他们的根基,影响今后的时运;秦沫遥望了几眼,就带着小孩远离了那里。

秦沫一边回忆着路线,一边从戒指里找出来一个与廖小宝相似的凤血平安扣。这两款平安扣是同一块凤血玉所制,它们之间存在着特殊的感应。秦沫祭出鬼体,飘在半空中,平安扣发出微弱的暗红光线,引着她向后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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