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子
黑妞最爱画画了。
她画了个猫：黄胡子，蓝眼睛，乌黑闪亮的毛，一根花尾巴。啊，多漂亮的黑猫！
爸爸见了画儿笑，妈妈说：“真好。”弟弟嚷着：“我要，我要。”黑妞难为情地说：“不，我要听老师的话，多多练习，要画得更好……”
有一天黄昏的时候，天边的晚霞闪着金光。远远地，远远地飞来了一只白鸽子，鲜红的嘴巴衔着一封淡蓝色的信，它用翅膀“扑扑”地敲黑妞家的窗，黑妞打开窗子，一封信飘了进来。
白鸽子说：“好消息！恭喜你，你画的黑猫咪，在儿童画比赛上得了金质奖章。”黑妞说：“谢谢你，白鸽子。”白鸽子扑着翅膀飞走了。
黑妞多么高兴啊。一拆开信封，落出一枚大奖章，闪闪发光，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多好听，像小钟敲响的声音。黑妞笑了，她跳上小凳，看着墙上的黑猫，把奖章挂在它胸前，还揿了揿猫咪的鼻子，吐了吐小舌头，轻轻地说：“我的好猫咪，你可别骄傲啊。”
吃晚饭的时候，黑妞朝黑猫这边坐着，光是笑。可是她对谁也没讲起奖章的事，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呢？吃过晚饭，她又拿起笔来画画了。
晚上，黑妞甜甜地睡着了……
窗外雪白的月牙儿渐渐升起，蓝星星眨着眼睛，纺织娘在花园里唱着歌。
瞧，黑猫动了，动了。它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像两只小灯，一闪一亮。“呵”——黑猫打个呵欠，伸伸懒腰，动动手脚，白天一动也不动地站了一天，手脚可麻呢。它看了看胸前的奖章，得意极了，自言自语地说：“哈哈，我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猫咪了！”一骨碌，就从墙上跳了下来，墙上的画纸留下个大窟窿。
黑猫轻手轻脚走到黑妞的床边，唷，一只小老鼠！它吓了一跳，因为它是纸猫呀，小老鼠的牙齿会把画儿咬成个筛子的。可是这只小老鼠偏偏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猫，突然见了黑猫吓得直打哆嗦，妈妈讲的最可怕的敌人就是这样的呀！这下，黑猫装出大胆的样子，对老鼠说：“你……你这个胆小鬼，你快滚吧！我……我是世界上最勇敢的猫，根本不……不想吃你这种没用的东西！”要不是在黑暗中，小老鼠可以看见黑猫的腿在不停地哆嗦着。狡猾的小老鼠定了定神，看见黑猫正用爪子捧着胸前闪光的大奖章，心想：“嗬，这准是个自高自大的傻瓜蛋。”就想出了计策。于是，小老鼠用最娇滴滴的声音说：“啊，猫大王，你多么勇敢，多么美丽，瞧，你这闪闪发光的大奖章，谁能比得上呀！可惜，谁也不知道你，你该赶快到外面逛逛去呀！我敢说，连凤凰看见你也会妒忌得哭鼻子。”
黑猫的头热烘烘了，是的，旅行全世界，要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怎样的猫儿！黑猫找到了镜子，偷偷地解下黑妞小辫上的花绸带，扎在自己脖子上，对着镜子照啊照，得意地笑起来。
小老鼠早就一溜烟逃了。
黑猫决定离开这里，它从窗口跳了出去。
天亮了，雄鸡啼，太阳起。
黑猫走在黎明的田野上，艳红的天，碧绿的麦浪，远远披着白雾的青山。啊，天地多么美丽！可是谁也比不上我黑猫身上有这么多鲜艳的色彩啊。
黑猫走到了一个深蓝色的池塘边，池里开满了白的、红的大荷花，跳着“晃脑袋”舞。那澄清的水波里映出了黑猫的影子，在笑，在摆着“咬脚爪”的姿势。“咚”，谁投了一块小石子，水波激起圈圈涟漪，黑猫的水影抖了，碎了。喔，原来是只小百灵鸟停在池旁的大树上呢。百灵鸟尖着嗓子叫：“黑小子，摆什么丑姿势。”
黑猫可气死了，抓也抓它不到，只好指着奖章大声说：“嘿，你瞧瞧，儿童画比赛中，我最美丽。哈，一个多么大的金奖章。”
百灵鸟笑了笑说：“别吹了。我知道，你的这份荣誉是靠了大家。没有黑妞，没有纸张，没有颜料，没有毛笔……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黑猫气得黄胡子翘呵翘，爬上树去抓百灵鸟，鸟却飞走了，停在池中的绿荷叶上。黑猫气得昏了头，跳下树，想跳进池塘游过去。可是，糟糕透了，它纸做的右脚刚进水中，唉唉，颜色化了，纸张酥了，忙伸出水面，黑猫呀，已成个跛子了。
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唱道：
有一只懒猫，
它会翘胡子，咬脚爪，
喵呜，喵呜叫。
见了老鼠快逃跑，
“扑通”摔一跤，
变成瘸子了！
黑猫又气又伤心地躺在那棵大树下，把烂糟糟的右脚放在阳光下晒。
一嘟噜、一嘟噜的白槐花散着香气，一群群蜜蜂飞来飞去采花蜜，嗡啊嗡啊唱山歌。
黑猫望着它们汗滴如雨，忍不住又笑起来：“你们在干吗呀？”一只小蜜蜂响亮地说：“劳动！”
黑猫说：“劳动干吗？我生下来，什么事也没干，可是你们瞧，我已经有了金奖章。”
一只老蜜蜂从槐花蕊里伸出脑袋说：“兄弟，不劳动还挂着奖章到处跑，你好意思吗？这个金奖章是奖给黑妞的，她用劳动画出了你，是奖给你身上的纸张和颜料的，它们为你献出了自己……”
黑猫跳起来想抓蜜蜂，可是它受潮的右脚烂糟糟，站不住了，险些跌跤。蜜蜂们都笑了。
黑猫愤激地说：“好，你们以为我一定要靠纸张和颜料吗？”黑猫竖起花斑斑的尾巴，生气地说：“滚开，花颜料，别弄脏了我的尾巴！”花颜料真的从黑猫身上褪去了，流在地上，变成了穿花衣裳的小人。花颜料难过地说：“我的朋友，你要懊悔的。”“不，我不会，滚吧。”“再见，我的朋友。”花衣裳小人含着泪水跑开了。
黑猫又说：“滚，讨厌的黑颜料！”
黑颜料全流下来了，变成一个胖胖的小黑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嗬！黑猫变成白猫啦。
黑猫眼睛里的蓝颜料气得发抖地说：“再……见！呸！骄傲的家伙！”于是，黑猫美丽的蓝眼睛变成了白眼睛。
百灵鸟笑得捧着肚子，气也喘不过来。蜜蜂们也在嗡嗡地议论它。
现在，黑猫对着池塘照了照，水波里映出的是一只白眼睛的白猫了。它尴尬地笑了笑：“你们看，我没有颜料，不是更漂亮啦。嘿，我是个多么可爱的白猫。瞧，金奖章更亮了。”它一拐一拐地跳了起来。
百灵鸟却说：“你还靠纸张啊。”
黑猫迟疑了一下，咬着嘴唇喃喃地说：“好吧，纸张，你也走吧……”纸张拉着它：“黑猫，咱们一齐回家吧，黑妞一定生气了。”黑猫说：“我不回去，不回去。”
纸张只好飘走了。
现在的黑猫，只剩下黑妞画的几条粗墨线轮廓了，风儿一吹来，这几根墨线抖啊抖。黑猫有些急，可是它嘴里还嚷：“你们瞧啊，我多好看，成了透明的啦。”它把手里的金奖章高高举起，一瘸一瘸地说：“金奖章还是我的。”
黑猫扭扭弯弯的身子，艰难地向前走去。
百灵鸟在它头上盘旋了一圈，又尖声喊了起来：“可是，你还靠墨线呀。”
黑猫小声地嘟囔：“墨线……墨线我……也不……”
这一来黑猫肩膀上一段墨线，“嘣”地断裂了，抬起一个小脑壳说，“喂，我的朋友，还用得着我们吗？”一刹那，脚上的，头上的，手上的墨线都化成了一个个小黑点，齐声嚷嚷：“还要我们吗？还要我们吗？”
这下子，黑猫急了，知道墨线一走，不是没有身子了吗？
它像个破皮球似的泄光了气，完全瘫软了：“你们……要是全走了，我，我不是完啦……”
这时，一阵大风吹来，刚好一片落叶穿过了黑猫的空心肚子，几乎把它吹倒。调皮的百灵鸟又忍不住地笑了。
老蜜蜂对百灵鸟说，“不要笑了，咱们批评它就是为了帮助它呀！”小蜜蜂也说：“它现在一定知道荣誉是靠大家得来的了。”
你想，几根墨线怎么能支持得住它的身体呀，黑猫的头和手叠在一起了。
白鸽子飞过，它停下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啦？唷，这是什么怪东西呀？”黑猫瘫在地上垂头丧气地回答：“我是黑妞家的黑猫。”白鸽子惊奇地伸长了脖子：“什么？你就是得奖章的黑猫？不像，不像……”
百灵鸟同情地插上嘴：“就是它呀。”
黑猫懊恼地说：“唉，都怪我不好，赶走了我身上的纸张、颜料，求求你把我送回家吧。”
白鸽子答应了黑猫，它用嘴咬住黑猫头上的墨线，黑猫像手风琴似的拉长了。白鸽子展翅飞呀飞，一会儿就飞到了黑妞的窗前。
白鸽子放下黑猫，就飞回窝了。
黑妞正在发愁呢。她望着墙上画纸的大窟窿，鼻子就酸了，唉，这个淘气鬼……
“咚，咚”，谁在敲窗？黑妞急急地打开窗子，看见了这只挺不直腰的黑猫。
黑妞睁大了眼睛：“啊！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黑猫伤心地说：“我就是你的黑猫呀。这不是你的花绸带吗？”黑妞说：“我的黑猫不是这样子的。”她要伸手关窗子，黑猫急哭了，苦苦哀求说：“我错了，我赶走了颜料和画纸，才变成这个样子。现在我才知道荣誉是大家的。”
黑妞怎么能不疼自己画的猫呢：“进来吧，你呀，骄傲的傻瓜。”黑猫吃力地爬呀爬，实在爬不上呀。黑妞就把它拎了进来。黑妞说：“黑颜料、蓝颜料、花颜料，大家伙来把我们的黑猫画得漂漂亮亮的吧！”
早就回家的黑颜料、蓝颜料、花颜料和纸张一齐拥了上去……唉唉，花颜料跑进了眼睛，黑猫成了个“花眼睛”啦，不行，还得靠黑妞和她的画笔呀。
黑妞认真地又把各种颜料重新涂在纸上，然后把纸贴在墨线条里。黑猫的右脚也修好了，它又变成了一只美丽的黑猫了：黄胡子，蓝眼睛，乌黑闪亮的毛，一根花尾巴……
（载1964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