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冬狗子说:“小半达,把钱串子杀了吧。”小半达杀了蛇,把蛇送给老冬狗子,老冬狗子取出蛇血说:“都过来!”大伙围了过来。老冬狗子把每个人的脸都涂上蛇血。天星问:“爷爷,这是干什么?太恶心人了!”老冬狗子说:“你知道什么!藏在老林子里的钱串子,闻着味就不咬你了。”
参帮又出发了。林子越走越深,越走越密。又有人惨叫。小半达跑来,对老冬狗子说:“爷爷,有人掉进了猎人的陷阱里了!”老冬狗子皱眉高声说:“怎么不小心点?看看去。”众人把老冬狗子抬到陷阱边。陷阱里,一个人中了有毒的釺桩,痛苦万分地呻吟着。魏三问:“老冬狗子,你看怎么办?还有救吗?”老冬狗子痛苦地闭上眼睛:“不行了,他已经中剧毒,没有解药是活不成。”
魏三对陷阱里的人喊:“伙计,听见了吗?不是不想救你,有什么话留下就说吧,爷们儿点!”陷阱里的人哭着对上边的人说:“老王大哥,你过来,我有话嘱托你。”姓王的走上前来哭着问:“兄弟,有什么话就说吧。”陷阱里的人说:“我不行了,你要是能回山东老家,对我娘说,我不能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了,告诉我媳妇,让她走道儿吧……”他硬咽了几下又说,“我这回闯关外,什么也没攒下,在黄掌柜那里有件老羊皮袄,留给你过冬穿吧。”老王哭着说:“兄弟,你的东西我不要,要是能回老家,我把它捎给你老娘,你就放心地走吧!”老冬狗子决绝地一挥手:“填土吧,别叫野兽拖走了。”
天星看着这悲惨的场面,强忍眼泪,没哭出声来。参帮又继续前进了,这帮人明知前进一步,都有生命的危险,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是义无反顾地艰难地走向密林,同时也是走向渺茫的希望。有辛苦和危险,也会有收获。一个挖参人发现了一棵人参,大声呼叫:“棒槌,哪里跑!”并急忙敲起索拨棍。老冬狗子大声问:“什么货?”那人答:“五批叶!”大伙笑着喊:“快当!快当!”抬着老冬狗子跑了过去。发现人参的人问:“老把头,抬棒槌吗?”老冬狗子下了担架查看着人参说:“可以抬了。”大伙用棒槌锁锁住棒槌,跪在人参前,以草棍为香,磕头拜谢山神爷老把头:“山神爷爷老把头,感谢你念着老家的人,东西我们收着了,给你老人家磕头了!”老冬狗子高叫:“拿火堆。”大伙拿火堆。天星问:“爷爷,为什么要拿火堆?”老冬狗子说:“熏蚊子小咬。”小半达说:“要是不拿火堆,人的血会叫蚊子小咬吸光。”火堆燃起来了。
老冬狗子开始挖参,他不停地指挥人用手扒去棒槌周围的乱草树叶,开出盘子,用快当锯锯断棒槌周边的树根,老冬狗子用快当签子仔细拨棒槌周围的泥土,大伙围观,人人脸上充满着欣喜与希望。老冬狗子说:“都别看了,周围找找看,说不定还有棒槌。天星,你留下来。”大伙散去,各自低下头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老冬狗子挖参,天星当助手,递工具,看顾火堆。天星一边忙乎着一边说:“爷爷,这还有几棵小棒槌,我来抬吧。”老冬狗子说:“别胡来,抬大留小的道理你还不懂吗?小的要留下,等它们长大留给后人挖。你给我打下手就行了。”天星问:“爷爷,你说周围还能有大货?”老冬狗子说:“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前面肯定还会有大货。”
天星忽然感觉内急,要进密林里撒尿,她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才行。老冬狗子问:“天星,你要干什么?”天星急急地说:“爷爷,我要撒尿。”老冬狗子瞪眼吼道:“别乱动,给我憋住!”大棒槌抬出来了,天星这才跑到一丛野草后撒了一大泡尿。
老冬狗子看天星年纪小,有意照顾她,让她提早回去做饭。天至黄分时分,小半达和大伙回来了。
天星来了例假,裤子染红了一片。她正忙着烧水做饭,自己并没有发现。小半达看到了天星的裤裆,一愣问道:“天星,你受伤了?”天星也一愣说:“没有啊。”小半达指着天星的裤子说:“还说没有呢,看,你的裤裆里有血!”天星愣了片刻说:“哦,可能是被树枝挂了,没事。”心里可急了,怨自己太粗心,就想回窝棚换掉。
小半达十分关心:“把裤子脱了,我看看。”说着就过来动手,要解天星的裤腰带。天星急红了脸,奋力撑拒说:“别,别动我!”小半达惊奇地问:“你怎么了?”天星生气地说:“以后我的事你少管,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忙回到窝棚里了换裤子去了。小半达想不到天星会这样对他,这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吗?难道说天星是狗咬吕洞滨不识好歹人?不对,天星是把兄弟呀!这里一定有名堂。
晚饭后,累了一天的挖参人大部分都躺下睡了,老冬狗子吸着烟袋。小半达凑过来,悄悄地问:“爷爷,今天白天天星跟着你,没出什么事吧?”老冬狗子说:“没有啊。”小半达又问:“没受伤?”老冬狗子说:“没有啊,他一天没离开我的眼。”小半达说:“这就怪了,他的裤裆里怎么会有血呢?”老冬狗子似有所悟地说:“嗯?你把他叫过来,我问问。”一会儿,小半达拖着天星过来了。老冬狗子看着天星问:“撒尿跑老远,裤裆又流血,孩子,告诉爷爷,到底怎么回事?”天星低头不语。老冬狗子喝斥道:“你说不说?不说立马给我下山,我这里不留来历不明的人!”天星哭了:“爷爷,别赶我走啊,我说还不行吗?”
事情已经露馅,再不说就要被赶下山,再不能挖参挣大钱了,天星不得不说实话。天星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一家人所遭受的苦难,诉说着自己为找弟弟所受的磨难,诉说着自己一心要跟参帮挖参的原因和希冀。天星的话深深打动了老冬狗子,老冬狗子不仅原谅了天星,而且喜欢天星,更打心底里佩服天星,想不到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胆量和志气!
老冬狗子说:“唉,我认识你爹,事变以后,你爹和冯占海拉起了义勇军,在这里打过仗,我亲眼看见你爹撂倒了四个鬼子。你爹负过伤,在这里养过,你爹是中国人的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你爹是什么人啊!老虎见了也得躲,黑瞎子见了你爹就蹲下。当年你爹要出林子的时候,我和他喝过一壶酒,他临走说过一句话,说鬼子是尿坛里的耗子,早晚要被中国人的尿泡死!”
小半达想不到天星是个大闺女,这使他又惊又喜。可欣喜之余又有一点上当受骗的感觉,这会儿,他故意发火道:“好啊,天星,你是个闺女,怎么好意思骗我,还和我拜把子?你这不是耍我的猴吗?不行,咱们得拔了香头,拜把子的事不算了!”天星抹着眼泪说:“哥,我对不起你,为什么要拔香头呢?咱们不成弟兄,还不能成兄妹吗?”
老冬狗子说:“好了,你们都是苦命的人儿,走到一起也是缘分,成兄妹也不错。不过,这件事可不能说破了,参帮里人头杂,别惹出是非来!”
小半达可高兴了,上前拉起天星的手说:“走,睡觉去。”天星一甩手也故作生气:“走远点儿!”两人相视而笑。他们仍是挨着睡,不过小半达不敢离天星太近,更不敢抱她了。想不到老兵痞魏三起来撒尿时,把天星对老冬狗子说的话全偷听到了。夜深人静窝棚里的人都睡着了,老兵痞悄悄地起身,向天星身边摸去,猛地抱住她,欲行不轨。
天星被惊醒,她要呼喊,却被堵住了嘴。天星无声地反抗,一脚蹬醒了小半达。小半达机警地爬起身,一看明白了,抽出刀来说:“好啊,你想欺负我妹子,我毁了你吧!”一刀刺去,差点把老兵痞捅了。
魏三夺刀,二人搏斗。窝棚里的人都被惊醒。魏三恶人反咬一口,指着小半达对大伙说:“他要害我的命!”参帮不明真相,要打小半达。
老冬狗子的狗汪汪叫着,老冬狗子一棍子扫倒几个人,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参帮们大吃一惊,全都住了手。老冬狗子说:“你们还懂放山的规矩吗?在这里都要听我的,都给我滚回去睡觉!”众人听话地各自回铺睡觉。
天星兀自抹着眼泪。小半达关切地问:“天星,他没把你怎么的吧?”天星摇了摇头。小半达说:“这就好。都怪我,把事情搞糟了。”天星说:“哥,不怨你。可这里我呆不下去了。”小半达说:“说什么呀,没事,哥会保护你的。”天星摇着头道:“不,那会拖累你的,我想下山。”小半达说:“胡说!这是老林子,你会麻达山,再说,你不想发财了?发不了财你怎么找你弟弟?听我的,睡吧。”
天星还是决定下山了。她想,魏三不会善罢干休,还有其他的男人也不怀好意,小半达保护不了她,老冬狗子对这些人也是防不胜防。
天麻麻亮的时候,天星悄悄走出窝棚,钻进密林,她要自己偷偷下山。但是,长白山山高林密,天星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到处都是一样的树,一样的草丛,她不知该往哪里走。天星麻达山了。
天星在林子里不停地哭着,一个劲地敲绝棍。她累了,看见一个树桩,刚要坐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就在这一瞬,她突然愣住了。她发现了一棵八批叶的大参!但她又拿不准,正犹豫着,远处传来有人敲击树干的声音。天星寻思了片刻,向那声音跑过去。天星在林子里找到了参帮。
小半达埋怨道:“你一大早跑哪儿去了?让我好找!”天星说:“人家麻达山了嘛。”小半达说:“以后千万别单独活动!”大伙又继续搜索。
天星悄悄地对小半达说:“哥,告诉你件事,我找到了大货!”小半达不当回事地说:“别胡说八道了!”天星急切地说:“真的,就在那边,八批叶!要不要告诉老冬狗子爷爷?”小半达这才认真了,忙小声说:“真的啊?这样吧,先不要吱声,领我去看看再说。”
一个挖参人喊着:“喂,你们两个,走啊!”小半达回应:“你们先走吧,天星肚子疼,我陪她一会儿。”参帮走远了。
小半达对天星说:“走,带我去看看。”天星带着小半达来到大参前。小半达看到这棵参,吓得大惊失色,声音都颤抖了:“天星,这是棵大货啊,老值钱了!”
天星问:“是吗?到底能值多少钱?”小半达说:“我也说不好,估摸出了手,能置不少房子,还能买几亩好地!”
天星惊讶地说:“是吗?那怎么办?告不告诉老冬狗子爷爷?”小半达人小鬼大,特有心计,他小声说:“千万别说出去,放山的规矩你不知道吗?要是说出去,卖了钱就要平分,那咱不是白忙活了?还发个屁大财!”天星有点信心不足地问:“咱自己挖?”小半达十分肯定地说:“自己挖!不过现在还不能动手。”“为什么?”天星懂得太少,总要问个究竟。
小半达说:“一呢,这棵大参,没有三五天的工夫起不了,要是急急忙忙动手,挖断了须子,价钱就掉了一大半;二呢,跟着他们,咱们能单独行动吗?”“那怎么办?”天星着急地讨主意。小半达说:“先稳住神,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千万别露了风声,一旦露了,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天星有所顾虑地问:“咱这么做好吗?山规就不管不顾了?”小半达不顾一切地说:“顾不得了,你不想发财找你弟弟姐姐了?不过咱俩可是磕头弟兄,谁也不能独吞,对着棒槌发个毒誓吧。”他跪下指天指地抚胸地说:“我小半达要是起了坏心,对不起妹子,让蜜蜂蜇死!”天星也跪下笑道:“蜜蜂还能蜇死人?我要是对不起哥哥,天打五雷轰!”
小半达起身拍拍膝上的土说:“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咱们还是找他们去吧,记住了,回去什么也别说!”小半达和天星赶上参帮后,什么也不说,参帮休息时,他们二人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
老冬狗子默默地吸着烟,不时地瞟着四周的情况,他当参把头,总是时时刻刻警觉着。他发现小半达和天星在暗处窃窃私语,脸上浮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小半达和天星朝老冬狗子走来,小半达说:“爷爷,还不歇着呀?”说话时脸上堆着笑。老冬狗子说:“人老了觉少,不忙。”话说得心不在焉。老兵痞魏三看着他们三个人,也警觉起来,悄悄凑近。
小半达好像随意地问:“爷爷,你在长白山挖棒槌有了年头吧?”老冬狗子说:“比你小的时候我就跟着爹从山东到这,进了山就再没出去。”
小半达慢慢往正题上引:“爷爷,我进山有几年了,一直没见到过大棒槌,你见多识广,说说怎么抬大棒槌呗。”老冬狗子问:“想知道?”说着,哝哝地吐出一口烟,“好吧,我就对你说说……”
魏三翻着白眼珠子,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