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只怪兽紧紧拥抱着顾柳君。
顾柳君睁着大眼睛，试图能看清黑暗里的东西。
许久，她放弃了，那只不过是一抹黑暗，看得清的只有黑色。
黑暗外面不远处有汽车飞驰和断断续续尖锐的车鸣声。
顾柳君没敢动，小心翼翼的忍着害怕，关上眼睛关上思绪，安慰着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母亲又出去了，不知道是第几个这样的夜晚，顾柳君被噩梦惊醒，却发现周围一片黑暗。
摸摸身旁，母亲并不在。
风扇开得有点大，吹着脚心一片冰凉，可是她并不敢动丝毫，就仿佛有人窃视着她。顾柳君轻轻吸了吸鼻子，起码不像第一次那样发现妈妈不在身边就嗷嗷哭。
床是很高的，对于三岁的顾柳君来说。
黑是很恐怖的东西，对于只身一人的她来说。
这是沿街的一间洗发店，张贴着各种发型的女人摆着抚媚动作的海报，可顾柳君都觉得她们没有妈妈七分美。
这是母亲开的店，从没有人质疑母亲怎么样拼搏直到开起这样一间理发店，过着不错的生活，毕竟她只是一个农村女孩。
但是，他们会小声议论着，J女这个词，还安加上母亲身上。
J女，这个词放在顾柳君三岁，让她亲眼目睹都不会理解的字语。
那个时候的顾老太就会对顾柳君唠叨着，哎呦我看见你妈妈哦，进了别的男人家里！
顾柳君点点头似懂非懂的眨着眼睛看顾老太。
她自小便是聪明孩子，能理解字面意思却不能理解到其中一二。
在顾柳君眼里，母亲是逼着自己喝水画画唱歌跳舞的人。母亲会说女人啊，喝水皮肤才会好，女人啊，有点才艺会得到欣赏，甚至有时候数学题不会写还得迎一顿暴打。
总之她还很年幼，不会在意爸爸为什么不在身边，所有人都像封了嘴巴一般闭口不谈你爸爸呢？
而母亲就在怀胎十月里每每早晨捧着大肚子，（她以为抱着顾柳君，囧…）站在诗经卷子前，一遍又一遍丰富朗读着，她说孩阿，你得为家里争气呐！
母亲诞下顾柳君那晚安详的喝过牛奶，摸着肚子轻轻哼着小曲儿直到睡去。结果还没入梦，一个醉酒的司机不知何故撞上了自家的洗发店，一时间众人纷纷慌乱，母亲则在惊吓中被送去诊所…
没有错，未婚先育是犯法的，医院是不能去的了，会先罚上一大笔钱，这一大笔钱的未知早已被母亲定义为天文数字。所以母亲躺在床上看着滔滔而出的羊水，伸出手呼喊着送她去诊所。
依母亲的愿，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看着顾老太再三恳求医生为母亲接生，可医生摆摆手哈着哈欠说她胎盘不正，生不出来的，若不送去医院，大人也保不住！
母亲也想下地恳求医生帮帮忙，保住顾柳君也成，她是顾家这辈人留下的唯一希望，可是刚一坐起，下身撕裂般火辣辣烧着腹部。
洁白的床单瞬间也被血染红了，母亲大汗淋漓的喘着气，硬生生一句话说不出。医生一看，坏了！万一再这样下去，眼看真的要闹出人命来，若是这样这间借遍亲戚钱开来的诊所也得关门！想到这里医生硬着头皮严肃的说：“我可以接生，破腹接生的话不行，肚子有很多器官，这个我不成！除非…从子宫里下刀。”
顾老太一听有办法保住大人小孩，急忙答应说可以可以，她更是没有那一大笔钱，所以想都不想直接帮母亲回答，
母亲也没有意见，诊所没有麻醉药，母亲在一番撕心裂肺中，连同见过阎罗王一般，奇迹下，一声微弱的啼哭声传出，顾柳君出世了。
从小就喜欢给顾柳君吃糖的大妈总说柳君啊你别说，你可真厉害。出生那夜，咱们整整一条街的柳树都枯萎了！你说奇不奇？你妈也是捣鼓了半天书，给你取了这名字，呵呵。
“奇…好奇…”顾柳君吧咂着嘴巴品味着大妈给的糖果，压根没在意她说的什么。
“唉，就是可惜了你妈妈，年纪轻轻一个人要养活你，不得已才…唉！”
印象中顾柳君不记得那是怎样一个午后，应该是秋天，太阳下山的时候。
这个洗发店里迎来的这样一个男人。
“你怎么来了？”母亲慌乱站起，停止了教顾柳君写作业。
“想来看看你。”男人笑了笑，让人很难受的笑容，小小的顾柳君无法形容的笑容。
母亲哄了哄顾柳君，让她不要进屋子里，便行色匆匆进了屋，锁上了门。
这种感觉很强烈，也很敏感，自觉告诉顾柳君，她一定得去偷看。
小个子的她附在窗口，可惜很久以前母亲就把窗口用报纸封死了。
挨着墙，努力想蹭到报纸边上缝隙里看东西，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奇怪的声音从里面发出来，小声得让顾柳君怀疑是不是幻听了。
没再敢偷听太久，顾柳君还是回到桌子上哼着小曲儿写作业。
一晃。五岁那年，母亲挽着自己手，记得那天走了很久的路，奔波了很久。
终于在烈日下，看到一个皮肤黝黑，满眼哀愁的男人盯着自己。
“顾吁，她就是顾柳君。”母亲对他说着，流着眼泪。
顾柳君看看顾吁，一脸疑惑。
顾吁温和的看着她，在栏杆里眼神炙热。
“你…你就是顾柳君？”
“是的。”顾柳君小声回答着。
回去路上，一路颠簸，母亲轻轻搂着自己，一遍又一遍说着“柳君，他是你爸爸，你爸爸…”
顾柳君突然抬起头，仰着脸，认真问道母亲“那，房间里那个男人是谁？”
稚嫩的声音稚嫩的脸庞，五岁在车颠簸下，伴随母亲哀伤的眼神，就一直停留在那里。
顾柳君睁开眼，随即立刻坐了起来，看看床，看看自己。
此时顾柳言正蹦着床咿呀鬼叫，看到顾柳君被自己吓醒，顾柳言笑哈哈，两个马尾很有灵性的随着她头摆动幅度跳舞。
原来是这个小鬼头，顾柳君瞪了她一眼。
好在是梦啊，好在没有停留在五岁，那样真真切切的以前，顾柳君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样的蜕变两次。
“姐姐，房子建好啦，很快可以住进新房子啦。”顾柳言甜甜笑着。
又是快一年了，顾柳君笑笑，摸摸顾柳言小脑袋。
手机响起，顾柳君笑着接起电话“喂，妈，怎么了？”
“最近你们都好不好啊？”
“好啊。”
“那你这个月，钱省点用哦，妈妈不工作了，就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
顾柳君皱皱眉，其实母亲给钱不给钱，顾柳君也一样不够用。
好在她现在只身一人，若是放在以前B家族姐妹，那可谓天大噩耗。
摸着手机顶着黑眼圈，慵懒的躺在床上，不过她不是公主，围绕着她的是大包小包的衣服棉被。
跟李鸿浩在一起一年多，又是一个他的生日，对于顾柳君而言，那是一个无比神圣的日子，心里默默数着那倒计时。
拿着母亲给的一个月早餐钱，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但愿你别忘了，那时候的我是真的爱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