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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狮城“汪辜会谈”(4)

问:过去你一贯主张:两岸经贸应保留筹码,不要太快把王牌打出去,也不赞成一窝蜂到大陆投资,但现在你由原先不主张接触,到现今即将与对岸人士接触,其中的转变理由何在?你的政、经层面考量何在?

答:这不是转变的问题,对两岸经贸的看法,我从来没有任何改变,仍然认为不要一窝蜂。不要一窝蜂的意思,并不是我要反对双方经贸交流,而是在对岸情况不熟悉,尚有许多不确定的情况下,绝对要慎重;尤其我们与对方体制、法律有那么多不一样,所以一定要先行评估,再去投资,不要一窝蜂,人家去我就去。换个角度说,我还是认为双方交流要有秩序,不要一窝蜂;对到大陆去投资,我始终未持反对的态度,不过我主张用间接的方式进行,尤其在没有投资保障协定的情形下,最好台商能与外国厂家共同进去。至少有个保障。两岸交流如何整合才是最重要的。

问:你曾呼吁企业家要根留台湾,提出此一呼吁的考量为何?政府必须做些什么才可以让企业界根留台湾?

答:很简单,我们土地价格、工资不会比大陆低,我们要走的路线就很清楚了,即产业界应作改善和技术的提升,否则你到大陆去投资,仍用旧的机器、旧的技术,不到3年就没有了,因为大陆人很快就把你的技术学会了。我们到大陆的投资,是因为工资便宜、地便宜、花的代价有限,所以大家就去了。去倒是没有关系,但你一定要维持优势,优势来自何处,就来自技术。我们的地价、工资若不比当地便宜的话,我们一定要有技术、有管理的方法……种种软体的发展,你若能源源不断有新的技术、新的方法、新的行销,这样去大陆才不致苟延残喘,而是前瞻性的看法。

至于政府要做什么?我想应协助技术水准的提升,以及投资环境的改善,这比什么都重要。换句话说,大家都说出去没有关系,但是大家都怕产业空洞化;其实假如我们“国内”产业和工商界能将出去的空档发展低能源、高科技的产业来填补之后,则一点关系都没有。

问:你以往是否曾提出一个“经济区块”的观念,你建议香港、大陆、台湾能连结成一个经济区块,进而促成为整个亚洲区块、世界区块,大陆、香港、台湾真能成为一个区块吗?

答:我没有提出这个观念,我的看法是:在欧洲共同市场即将成形,而昨天美国、加拿大、墨西哥自由贸易协定也算成立。所谓区块的成立、成形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它在那个区内很彻底的合理化运动,它使它的钱、人、物资可自由的流动,把一切不合理的浪费全部除掉,如此一来,第一区域的贸易量一定增加,而且对区外的竞争能力一定提高,所以在此情况下,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提高,而且生产力提高的幅度、速度若不如它们,我们的市场会失去一大半。换句话说,美国若要买一点东西,它一定会先问加拿大,然后再问墨西哥有没有,才轮到我们;在欧洲方面,它会先问葡萄牙有没有,最后才轮到我们,所以我们的危机在此。

至于你所谓者,可能是“大中华经济圈”的观念,若是,我则不大愿意推动这个观念,你可有这个构想。原因何在,即你如果再成立一个圈,外国人会以为你排除外国人,是全然的“大中国”主义,我想这是不必要,应由企业自然发展的。你也不必去强调。

所谓“圈”一定是要有建制、有组织的,我们在没有建制,什么道理呢?是因为在这个圈内我们互动的体制都不一样,香港是“一国两制”的,若要互动,它可保持与新加坡之间“国与国”的互动,而台湾与其的互动体制未定,怎可说是个圈呢?

不难看出,辜振甫不但经商有一套,政治上也相当老道!

4月15日,海基会与台“陆委会”就即将举行的“汪辜会谈”召开最后协调会议,在这次秘密会议上,最终敲定了参加会谈的人员及行程等事宜。

会议确定:海基会18名会谈代表及相关人员,将分三梯次前往新加坡。

新加坡共和国是1965年8月9日建立的,是一个年轻的共和国。

新加坡,东南亚马来半岛顶端的一个袖珍国家,由新加坡岛及其他50余个小岛组成,总面积仅633平方公里,不到北京市中心城区面积的三分之一,仅相当于中国一个小城市的规模。最大岛新加坡岛东西最宽处是42公里,南北最宽处仅22.5公里。新加坡面积之小,以致其军队训练,许多项目都要到境外去搞,包括在台湾也搞过,直到今天,新加坡军队仍根据所谓“星光计划”,每年都派出部队到台湾进行大场地项目训练。新加坡的总人口300余万,也仅相当中国一个中小城市。其中华人占77.7%,其余是马来人、印度人等。新加坡是亚洲四小龙之一,人均国民收入1989年跨过1万美金门槛,其经济水平在亚洲仅次于日本,处于第二梯队。按世界银行90年代初的统计,新加坡当时是世界上35个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列第27位。到2011年,其GDP总量达2958亿美元,列世界第38位,人均49271美元,列世界第13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由于有李光耀为代表的有远见的政治家、有分量的经济实力、基于儒家文化的有特色的治理体制,加之华人的优势地位,使新加坡这个弹丸小国,一直在东南亚、东亚甚至亚洲部分事务中,发挥着超出其国家规模的特殊的作用,新加坡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1993年4月19日,海基会第一梯次出发,人员包括海基会法律处处长许惠佑、综合处处长张全声、秘书处副处长徐建及工作人员王正磊、何武良等。第一梯队担负先遣任务,负责场地勘察、会谈地点的商定、安排会谈期间的各项行政性工作。

3天后,22日下午17点14分,邱进益率领第二梯次出发,成员有海基会副秘书长石齐平、经贸处处长张宗麟、工作人员田忠勇、林源芳等。该梯次的首要任务是参加就“汪辜会谈”的议题内容进行的第二阶段预备性磋商。邱在台北中正机场候机时,向随机赴新的台湾记者透露,自己这次带了一本名为《周恩来的管理艺术》的书,是大陆人写的。邱进益说,周恩来在生前,长期担任中共要职及对外工作重任,对于过去数十年间国际政治及外交界影响很大,所以应该了解周恩来的行事方式及观念,况且此行也将与来自海峡对岸的人士商谈,此类书籍应该有些助益。邱进益知道,周恩来生前是中共谈判第一高手,他的谈判思想和艺术肯定会对海协会的人有影响。他想知己知彼。

这同时也透露了一个信息,台方在出发前,在研究“对手”方面,作了不少的功课。他们也许认为,大陆方面最会谈判的,就非周恩来莫属了。

当天晚7时,邱进益在下榻的新加坡威士敦酒店举行记者招待会,特向与会记者说明此行目的,主要有四点,一是确定“汪辜会谈”场所及相关问题,二是确定“汪辜会谈”的议程,三是进一步磋商“汪辜会谈”的议题和部分未达共识的问题,四是参加27日至28日“汪辜会谈”。

海基会赴新加坡团的第三个梯次,是辜振甫、严倬云夫妇,副秘书长李庆平,文化处处长朱荣智,以及工作人员吕国霞、和家麟、王中蓓、辜董事长私人秘书等人,其主要任务当然是参加“汪辜会谈”了。该梯次计划26日出发,参加27日开始的正式会谈。

不知是事先商量好的,还是规律使然,海协会人员也分成三个梯次赴新加坡。

4月21日,海协会秘书部副主任乔锋率第一梯次出发,其他成员包括专员徐志勤等,其任务与海基会的第一梯次大同小异。

第二梯次自然由唐树备率领,22日出发,成员包括邹哲开、孙亚夫等,任务是与邱进益进行第二阶段的预备性磋商。当晚11时,唐树备一行抵达新加坡。

唐树备在樟宜国际机场贵宾室举行了记者会。

唐树备说,“汪辜会谈”是民间性、经济性、事务性、功能性的,这在北京举行的预备性磋商中双方已经明确,会谈结束时将发表一个共同文件,具体名称有待进一步商定。

他说,“两会”之间在北京达成的八点共识,涉及两岸同胞的切身利益,只要关心两岸关系的人,都会支持“汪辜会谈”。他说,凡是愿意与我们就两岸关系交换意见的人,不管是什么党派,我们都愿意与他们在北京接触。

在回答记者们关于鼓励和保障台商在大陆投资的问题时,唐树备恳切地说,大陆一贯主张保障台商在大陆的投资。但保障台商投资,不仅大陆方面要努力,台湾方面也需要努力。现在许多台商利益受到影响,主要是台湾方面政策引起的。我们希望台湾方面采取措施,减少对台商投资大陆的限制,进一步给他们提供方便,同时希望放宽大陆产品输入台湾的限制,开放大陆企业界赴台访问或投资。这不是什么筹码问题。

顺便提及,台商投资保障议题非常复杂,以至直到近20年后的2012年8月9日,第八次两会会长、董事长高层商谈才签署协议。当然,这其中的阻力,主要是政治方面的,特别是李登辉、陈水扁搞“台独”,使两会商谈的政治前提和基础基本丧失。

海协会的最后一个梯次,是汪道涵夫妇及随行人员,当时集合25日抵新。

新加坡首次“汪辜会谈”引起了海内外的广泛关注。来自两岸、港澳和国际上许多新闻媒体共派出300多名记者前往新加坡采访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其中大陆记者有20多名,台湾记者90多名。

记者抵达新加坡后,在强烈感受到热情欢乐的气氛、庆幸自己能参与采访这一历史性事件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些异样,主要来自台湾方面。他们发现,台官方频频搞小动作,目的明显希望给媒体营造这次活动是“国际性”活动、两岸彼此“对等”的印象,总之唯恐被“矮化”为地方对中央。

比如,为体现“国际性”,台湾方面坚持“汪辜会谈”既不在大陆也不在台湾,而要在中国以外的第三地场举行、坚持采用国际礼仪处理双方接触细节。为体现所谓“对等”,更是挖空心思在细节上做文章。

如在食宿方面,他们不是从方便出发,而是从“对等”出发,主张两会分头住不同的地方。为了摆阔,海基会原来预订的是日人均收费高达1000至1500美元的五星级莱佛士饭店,这个饭店是新加坡最豪华的饭店。后来,许惠佑等人打听到海协会和大陆记者们选择的是中等的丽晶酒店,便改订台湾记者们住的威士敦酒店,这也是个中等酒店。他们怕记者们写出“海协会轻车简从,海基会铺张浪费,拿纳税人的钱买面子”这样的新闻稿。莱佛士酒店当然极为不满了,海基会曾想向其租用会场,但被其坚决拒绝了。人家实在也不缺海基会的这几个小钱。

在会谈的场地上,他们非要在威士敦酒店和丽晶酒店之间,找个中间位置,以显示“对等”。甚至在会谈室用的桌子上,大陆方面希望用中国传统的圆桌,海基会方面坚持非最能显示“对等”的西式长条桌不用,等等。

为了凸显辜振甫的“高大形象”,副秘书长李庆平等一到新加坡,便前往台湾当局驻新加坡代表处,与“驻新加坡代表”陈毓驹商量如何凸显台方及辜振甫的形象的问题。经反复研究,陈毓驹提出,安排辜振甫一抵新便举行盛大欢迎酒宴,介绍辜与当地名流及华侨领袖见面,营造“万众来贺”的场面,抢新闻、博版面、争头条。

海基会还婉谢了李光耀提出的同时宴请海协会与海基会人员的建议。他们认为,同时宴请双方还是不能显示对等,因为宴会座次的安排,谁是主客、陪客、敬酒的顺序、致词、答词的先后等问题上,新加坡方面只会把大陆摆在前面,让汪道涵和海协会占风头,台方必然“吃亏”。

在邱进益、辜振甫抵达新加坡前,海基会原计划两位都不在机场举行记者招待会,这个信息早就传达到了记者们那里。可是,当获悉唐树备一抵达新加坡,便在机场举行了记者招待会的消息后。比唐树备一行早到了几个小时的邱进益一行顿时感到不“对等”了,急忙电告台湾当局。台湾当局决定“亡羊补牢”,海基会宣布辜振甫一下飞机,也将在机场举行记者会。

为了不懂汉语的外籍记者的需要,海协会在唐树备记者会上安排一位翻译,海基会也立即为邱进益增加了一位翻译。

由于台方“前线”人员做得太过分、太拙劣、太政治,引起了外界的不良反应。媒体评论说,台湾来的人“斤斤计较,太敏感、太小家子气了”。就连一些台湾媒体也觉得丢面子。甚至台湾当局和“执政党”国民党的喉舌《中央日报》也评论道,“辜汪会谈”举行在即,两会人员在会谈时均表示气氛融洽,颇有共识;但在许多形式的安排上却“比”得厉害,大陆海协会以“后发制人”为手段,海基会则力求“对等”。《中央日报》的说法,两岸各打五十大板,目的是把舆论的污水也向海协会方面引导一些。但在场的记者们清楚,这样的说法只能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不过,台湾方面摆不平的地方多着呢!

比如,汪道涵将在辜振甫之前抵达新加坡,如此一来,4月25日全天及26日前半天汪道涵抵新而辜振甫未到前,各类媒体的焦点肯定就集中到大陆方面的汪道涵身上了。怎么办?如果辜振甫更改抵新时间,肯定会引起舆论大哗!

新加坡虽然事先声明在“汪辜会谈”一事上保持中立。但大陆方面与新加坡有正式外交关系,有大使馆,台湾方面只有民间关系,只有代表处,这怎么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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