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14年第08期
栏目:短篇欣赏
厚德福是哈尔滨的著名老饭庄,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被誉为哈埠三大饭庄之一,与另外两大饭庄新世界和宴宾楼齐名。与新世界和宴宾楼饭庄不同,厚德福是北京厚德福饭庄在哈埠的一家分号。1929年7月25日创办,地址在今天道外区南六道街1号,其旧址仍然有一部分保留到现在,成为这座城市的保护建筑。
在素有“东方莫斯科”之称的哈尔滨,当年厚德福与新世界和宴宾楼各领风骚,食客云集,生意兴隆。许多老辈儿人现在还耳熟能详,对饭庄的美味佳肴,如糖醋溜瓦块鱼、铁锅蛋、纸包鸡、焖炉烤鸭等,特别是两道绝菜:扒熊掌和烧鹿筋,更是让人赞不绝口。
厚德福在上世纪初在北京创办,除了在北京设有总号以外,还在天津、沈阳、哈尔滨、长春、青岛、上海、南京、昆明、西安、兰州、重庆和香港等城市皆有分号。厚德福在经过清末维新变法、民主共和、军阀混战、全民抗战、三年内战等历史时期,尽管生意盛衰起伏,跌跌撞撞,在风雨飘摇之中还是坚持到了新中国成立。
厚德福饭庄的创办与发展以及终结的历史,无疑是一部传奇的创业故事——创始人的奇特人生经历,百年老店的沧桑历程,旧中国社会世事变幻,应该说,是一部中国穷人的成功史:一个在河南黄泛区放羊的孩子,一路讨饭来到京城的乞丐,创办厚德福饭庄最终发展成为一家著名的饭店托拉斯——今天人们所说的饮食连锁店。
中原大地一片苍茫,风沙弥漫,遮蔽天日。在离黄河不远的地方,从远古流传着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有一个人无事生非,总是担忧天会塌下来。这个故事从春秋时代,一直传到今天,为人津津乐道,成为笑柄。这个地方就是今天的河南省杞县。成语“杞人忧天”由此而来。
河南省杞县属于黄泛区,这个地方的天空没有塌下来,却似破了一个大洞,黄河之水天上来,常常是大雨倾盆不止,导致黄河水猛涨,冲破了堤坝,冲倒了房屋,卷走人畜,冲跑了庄稼。黄泛区成为人间地狱,可谓遍地哀鸿,天地苍茫。
在这著名的黄泛区杞县,有一个叫双楼村的村庄,村庄里有一户以乞讨为生的陈姓人家,两个老乞丐和一个小乞丐,男的老乞丐拄着打狗棍子,女的老乞丐挎着要饭篮子,小乞丐是个男孩,手里捧着个要饭碗。一家人走街串巷,挨家乞讨。乞丐一家白天沿村乞讨;晚上打狗棍子、要饭篮子和要饭碗,在残垣断壁间一撂,这就是他们的家。
在清末光绪年间,黄河之水回到天上,黄泛区一片大旱。两个老乞丐实在讨不到吃的,看着瘦弱的小乞丐饿得走路直打晃儿,伤心得泪流满面,无奈把他领到自己的妹妹家里,也就是小乞丐的姑母家。这天姑母一看家门口来了大小三个乞丐,马上出来想把他们轰走,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哥嫂和小侄子,满心不喜欢,立刻拉下脸来往院里走。两个老乞丐互相看了一眼,硬着头皮领着小乞丐跟在后面。姑母站在院子里,连门也没让他们进。姑母说:“你们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救急不救穷?你们这样的穷亲戚来我家吃饭,叫我们怎么办?”两个老乞丐百般哀求:“你就收留这个孩子吧,要不他就饿死了。你留下孩子,我们就远走他乡,不再打扰你们。”妹妹家也不富裕,但看到孩子实在可怜,很无奈地收留下来。
这个小乞丐就是陈连堂,1870年生于河南省杞县双楼村。十几年后成为厚德福饭庄的创始人。
陈连堂在姑母家留下来,当然是寄人篱下,整天都不能闲着,拾柴捡粪,拾得柴多粪多,姑母脸上就有笑模样,给的饭也就多些,要不就会让他饿肚子。年龄稍大时,他就开始给姑母家放羊,这一放就是几年。
双楼村东村口,长着几十棵老榆树,成为一片茂盛的小树林,夏天这里阴凉,人们常爱在这里聚集聊天。这里还有一条通向村外的大道,向东通向杞县城,向西通向开封府。所以来往的富商,路过的贩夫走卒,都爱在这里停下歇脚,喝茶打尖,或给牲口饮水。这里成为通向外面世界的窗口。
陈连堂从田野上放羊回来,也常在这树林里停下来,听路过歇脚的人们聊天。他知道了许多天下奇闻,世间掌故。他知道杞县城西边有个开封府,那里有个热闹的相国寺,在古代时候还有个黑包公,他的《铡美案》故事流传很广。最让他惊奇的是,离双楼村更远的地方有个京城,城里有座紫禁城,紫禁城里住着个皇帝,还有京城里的人都吃白面馍。还有大小的饭馆,里面有着许多美味佳肴。
从这以后,陈连堂心里琢磨开了,想去京城看看那座紫禁城是什么样子,紫禁城里那个皇帝长得什么样子,他的龙袍是什么样子,还有皇帝吃的御膳又是什么珍馐。当然最好在京城下一趟馆子,喝天下最美的酒,吃天下最美的菜。希望有一天到有皇帝住的地方,就不再跟着爹妈讨饭、在姑母家干活了。
这天陈连堂丢下羊群,跑回姑母家,把放羊鞭往墙角一扔,对正在忙碌的姑母说:“姑姑,我不想放羊啦。”姑母问:“不想放羊,你想干什么?”陈连堂回答得很干脆:“我想去京城!”姑母把他骂了一顿:“啊?你刚吃饱了几天饭,就心野了,连羊都不放了,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陈连堂低下头不吱声了。他是个倔强的孩子,不说话不是屈服,而是心里有了主意。这时姑母问:“姑姑对你好不好?”陈连堂勉强地说了一个字:“好。”这惹得姑母很生气:“你个白眼狼,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饿死啦。你要走就走吧,找你的要饭爹娘去。”陈连堂又低下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姑姑说:“我还是想去京城。我现在就想走。”
姑母叹了口气说:“我把你养活了,又养大了,能吃饱喝足了,翅膀硬了,想走就走吧。”她当初收留侄子很勉强,现在却舍不得他走了,这孩子年龄还不大,身材长得很高,是个大小伙子,成了棒劳力。姑母看陈连堂决意要走,也没有办法,就说:“你自己要走就走吧,俺也没盘缠给你,你去京城是好是歹自己闯吧!”
第二天早晨,陈连堂起得很早,他在夜里没有睡好,心里想着京城的好处。他在临走时,向姑母要了一根木棍当打狗棍,从院子里又找回那年自己丢下的要饭碗,边上还缺了一块碴儿。姑母给他找了一条旧手巾,随手包了几个杂面馍,就打发侄子上路了。
这样,陈连堂就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讨饭之路。他从放羊娃又变回了几年前的小乞丐。
从黄泛区的河南省杞县到京城,不过一千二百里地,一般也就走个二十多天就到了,可陈连堂却走了好长时间。他不能正常走大道,因为身上没有吃的,必须进村乞讨。遇上好心人家,把门打开递上块干粮;碰上不好的人家,连门都不给开;有时开了门,却跑出一只看家狗,追得他满村子跑。
陈连堂走在黄泛区的道上,途中黄沙成了一个个小山丘,一望无边。踩在黄沙上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要往后退一下,走得非常艰难。这天他终于走出了黄泛区,来到了黄河渡口。
他登上黄河大堤,回头望去,开封城就在脚下;向前望去,滔滔黄河,波涛汹涌,令人目眩。他想涉水渡黄河,但翻卷着波涛的宽阔河面,让他打消了念头。他走向渡河的摆渡船,摆渡要十个铜子,他身上一个铜子也没有。船老大看他是个乞丐,不让他渡河。陈连堂无奈,只好返回开封城,遇到商家就讨一个铜子,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凑,过了三五天后,终于凑够了船钱,渡过黄河,来到了河北地界。
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跋涉,陈连堂终于来到了京城,这个住着皇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