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西岚眼中的事物还残留在被摔倒之前,脑海里的反应也只到“为什么压不下去”而已……
“挣脱钳制”并非很少产生,只是产生的条件通常都是身体素质和格斗反应的压制,以及优势武器的拾取在于“被压制方”而已——“除非外套里藏了把枪,否则别让人抱住”,某种程度上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是,现场可不止艾尔缇和西岚,还有一群血族——一群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冲击的血族。
自出现起,他们就一直保持观察的态度,始终不展露出主动出手的意图——这种举动看似白白浪费先机,但只有身在局中的艾尔缇和他们自己知道,浪费这看起来的“先机”,其实才是极高战术素养的表现意义——或者说,严格来讲,看似占据主场的血族们其实根本一直都没能把握住真正的先机。
艾尔缇没猜错,这的确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行动,目标,也的确是一名高阶,亚兰唯一一名高阶——亚兰原本也只该有一名高阶,但问题是,艾尔缇不是这名高阶,他们也没听说过亚兰有两位高阶,除开那位以外“艾尔缇”这名的高阶!
他们并没有与高阶硬碰硬的实力,击杀高阶的信心来自于陷阱,研究了那位的各种信息后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但是,来的不是那位,而是艾尔缇——专为限制那位而设置的大多数陷阱都限制不住的艾尔缇!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还是,他们根本没听说过有艾尔缇这名高阶——他们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率先发起进攻可是十分不智的——不说太强,只要对方是一名正常不偏科、对抗能力中规中矩的高阶,硬上的结果最好恐怕也只是他们全军覆没,只换她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对日后造成伤残影响的重伤;就算来的是他们预想中的那名高阶,原计划也不是以正面对抗能力比拼谁更强,而是迂回游击加上引诱,引诱那位一步步靠近他们已设下陷阱的方向——综上所述,虽然特意挑艾尔缇被西岚制住且距离马车已经相当远的时机现身,严格意义上来讲优势依旧没有完全站在他们这边,要扩大胜算的话最优解依旧是等待对方先出手,然后同样尝试将她引入陷阱——虽然极强的针对性已经没有意义,这依旧是发挥准备价值的最好机会。
已经计划游击的情况下,率先接近的话……来不及撤退怎么办?
但是,这只是建立在艾尔缇不主动出手的前提下的——在艾尔缇率先动手之后,一切情况都改变了。
于意识形态来讲,只要艾尔缇率先动手,主动方就变成了她,而血族的出手便也不能称为“先手”了;于实际意义来讲,对方出手的一瞬间,就是积累敌人信息的最好时间,哪怕从安全角度来讲,为防承受对方的爆发那也是必须做出举动的一瞬间——当然,血族们没必要在这个角度上考虑,因为即便艾尔缇已经出手,目标也只是钳制住她的西岚而不是自己,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发现艾尔缇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力量。
是的,即便强行扭弯对方手臂再连上一记过肩摔的动作可以说衔接地十分完美,但那很大成分不过是凭借蛮力罢了,敢于设下陷阱诱捕教堂战士的血族们不难看得出来,对方的蛮力来自于教堂标志性武器之一的【纹章】——有时效性,且会导致体力透支的【纹章】,而且即便使用了纹章,对方表现出来的也不是高阶应有的力量!
不是以近身格斗为主要长项的高阶?使用纹章只是为了快速脱离普通人类钳制?那是不是能说明对方正常状态下连迅速压制普通人都做不到?还是……
身经百战之后,“战术”与“战斗分析”往往会成为本能;而联手多次之后,或多或少相互间都会产生一些“默契”。
虽然眼前的现象不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但有些事血族们不用思考都是能明白的:比如无论对方到底是不是以近身格斗擅长的高阶,到底有没有随意压制普通人的能力,刚完成幅度这么大的动作自身的防卫都是很低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只是伪装,只是为了引诱而故意卖的破绽,只要自己这边小心一点的话试探一下终归不亏,更何况若真是破绽,那卖得未免也好到连自己这边专长近战者都看不出来的地步了;他们也早已被磨练出了默契,虽然刚碰面时为防对方逃脱并对己方进行游击性暗杀吸血鬼们将队形收得比平时紧,但下决心试探攻击的一瞬间,他们的队伍依旧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散开了,直散开到一个形成队阵、互相出手不影响的位置——除开两名前锋,以机动性见长的他们是确保己方不受损的情况下进行游击战的保障,他们也不需要距离太近承受风险,只需要跑到能够保证自己命中率的地方使用武器就可以了,跑动过程中左边那位已经抽出了一块块带齿的飞盘,而右边那位,则拔出了一把枪管很粗的单管铁砂手枪。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即将进入最佳范围的时候两名前锋就会出手,然后不管效果如何都会刹停急退,由后方观察着战场的队友们提醒决定依旧后退还是回身继续进攻——局内局外的阵势光看起来是绝对不一样的,将之交给他人判断有时候是很有必要的,总不能要求一个操作者同时参与指挥的工作,这对脑力的要求是很苛刻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是会这样做的,虽然没有刻意演练过,但剧本基本上是分毫不差的……
……但是:
“亚当!!!”
过肩摔动作完成的同时,也是艾尔缇变身完成后大约零点三七秒,同样是血族们刚散开队形的一瞬间,用着纹章改变声带后导致的沙哑声音,艾尔缇突然嘶吼了一声。
这一声本来是没有问题的,经验丰富的血族战士不会在战斗中被敌人的吼叫所影响、误导——他们的动作没有走形,甚至都没有停止思考,两位前锋也依旧在默不作声地计算着距离,寻思射出自己的中程武器后应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刹停逃跑……
本来一切都没影响的,但偏偏是这个瞬间……
……一声炸响,然后天黑了。
很奇怪的感觉,虽然上山时刚刚傍晚,但因为马车在山路上走得不快,天早就黑了……可所有人,包括那些“人”,包括侥幸颈椎没有断裂得以不死但依旧昏昏沉沉的西岚,都感觉天好像黑了——或者说,光“消失”了。
除开云层遮蔽得朦朦胧胧的星光月光,在场唯一的光源就是艾尔缇放在马车固定灯架里的电提灯,这是一款虽然体积较大,但是支持拆卸并拥有多种组装形式的产品,可以凭需要拼装为大功率手电筒、小房间的临时顶灯乃至提供了油灯位墙壁上的壁灯,虽然提灯并不是电动灯的合适形态,但在价格关系导致油灯依旧相当广泛的这个年代,作为一个“过渡产品”它依旧备受好评。
然而,这款以质量出名、兼备抗摔性防水性的灯,却被打翻了——它是被固定在马车前半部分墙壁上颇高颇厚实的骨架式油灯位上的,单纯的摇晃根本打不翻,要让它落到地面上,除非把马车倒过来或是拆掉马车灯位的那一面墙。
而那面墙,也确实是被拆掉了——这就是那一声巨响的来源——掉落在地的提灯不能像在高处那样照亮很大的范围,光当然没有消失,只是变暗了。
人类的眼睛,要适应骤变的光需要一段时间;血族的视力对光线强度需求没那么高,但他们的眼睛对光很敏感,骤变的光照环境依旧会让他们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这一瞬间的不适应出乎了除艾尔缇外所有人的预料,也让他们的思维有了一瞬间的停滞——这停滞对两名前锋的影响是最大的,因为他们正在以全场最快的速度奔跑,而伴随着光线变化的还有一声炸响——这响声很急,乃至没来得及引起思维上的变化,但奔跑是需要保持平衡的,音量震颤到耳蜗则正是影响平衡的一大途径。
毕竟身经百战,这两名前锋不至于就此跌倒;但他们因此而多跑了一秒。
整整一秒——艾尔缇完成过肩摔,不过零点三七秒……
正因为这一秒,他们错过了下一瞬间除他们外所有人都听到的第二声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