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已经过了贪读、滥读的年龄,何况家里还有一大堆旧书。偶尔想看一些新出的书,便问计于此道中人。十多年来,新书出得太多太快,看书人永远赶不上写书人。于是,干脆躲进斗室,翻旧书消磨时光。我读书不问时间,不赶时髦,不为名头,只为安顿自己的心灵。几十年来积习未改,说来奇怪,十多年前拿起董宁文编的《开卷》,一读就放不下,这样的闲书最高兴读,十几年的客子光阴就在《开卷》的一开一合中悄然过去。
固然是我和《开卷》意趣相投,闲闲读书,原没有压力与负担。吸引我的还有《开卷》上的文章,喜欢开卷文字里渗出来的那种味道。爱看老文艺家们晚年絮叨陈年旧事,人事一旦成为过去,转身变成历史,身处局外,也如历史中人,只有故事,无所谓悲喜。还爱看新旧作家们吵架,唇枪舌战,没有情面,看似微末,却都认真投入。石涛说得好:“果有此奇,不必问理。”也爱看后起作家们藉凭一星半点的文献作爬梳,把前辈们的人事弄得比当事人还清楚。有趣的是缺席比在场更有现场感,犹如北大学生敬慕的眼光,总喜欢停驻在过去学者的身上。让我不厌其烦贪看的是董宁文的《开卷闲话》,黄裳说过“金陵书事尽在掌握中”。毕竟是老作家,波澜起伏才摇一笔,就把开卷的好风光推送至无限。
老读书客走了,新读书客来了。来来去去,迎来送往,读书界的盛景慢慢展开。开卷声中,朝晖夕阴,守候在《开卷》旁的董宁文,手抄笔记,为读书界写下一卷又一卷《日知录》。我们该向这位谦恭勤劳的拾穗人致意,是他的记录,呈现了读书界十多年来的暖风清月。
《开卷闲话八编》即将登场,我且作那喊山台上的唤春人,扯一嗓子:“读开卷闲话喽。”
是为序。
唐吟方
甲午二月初一于北京仰山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