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韵之苦苦思索了三日,也寻不出一个两全之策,这使他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院子里的桃树败落了黄叶,紧接着又发出新的苞芽,这在平日,应是一番别有意境的诗韵风情,可如今,这景象影映在飘散着腾腾黑烟的天空之上,却使人生出许多压抑。于是柳韵之出了院子,慢慢向田野走去,他想念起往日桃花源的亮丽风景,想念起曾经的清新四野,想念起了绾桃,还有过往中的诸多种种。柳韵之伫立在黛桃源舍前最高的那个土坡之上,放眼四目,他的心痛得不能自已。平鎏山,那座神圣的山,那座终日被皑雪覆盖白云掩映的美丽山峰,现在也被黑雾所环绕,绾桃在那山上,她一定也是看到了。她会因为奇怪疑惑或是担忧而下山来察看吗?她若是见到今日桃花源的景象,又该是多么失望的心情啊!柳韵之于是有了一种冲动,他希望能够再次去到平鎏山下等待,不管绾桃是出现还是不出现,他都会长驻在山脚下的那个石洞里,他便要刻意制造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情景或是一场伪装的与她不期而遇的美好。可是他又知道这已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他无法丢下这里正面临惊涛骇浪的众生,他再也不能一个人走出黛桃源,再也不能独自去到那座大美的山峰脚下,去完成他这段长情的等待。柳韵之最后深情地望了那座山峰一眼,低下头时眼泪禁不住掉落下来。他要转身离去了,因为他怕再多看一眼便会克制不住自己的伤情,他不想让别人见到内心的诸多印痕。
“柳公子又思念平鎏峰上的人了么?”一个声音轻轻地在身后问起。
柳韵之转头看时,见到黛桃源主正站在离自己一丈之距的地方。柳韵之慌忙用衣袖擦拭了眼睛,窘迫地道:“哎……黛桃源主见笑了。”
黛桃源主说:“公子也不必遮掩,有情之人多心痛,长情终得桃花开。平鎏山出入一次不易,她一定是有事耽搁了。公子终日为此伤情,想必她在平鎏山上也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柳韵之说:“但愿如此便好了,只是怕她遭遇意外。”
“公子不必担心于此,平鎏山上不比山下人众繁杂,那里只有护女与老护者二人,外人若要登上山峰,不死恐怕也余不下半条性命了。再则她二人身手在桃花源中当数一数二,无人能伤及她们。”黛桃源主安慰道。
“若真如此便好。”柳韵之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便又想到什么,问黛桃源主:“我有一个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黛桃源主笑笑说:“你我已然消除了心中的藩篱,黛桃源再没有任何东西对公子可隐瞒。”
“四百八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使嫣、素两源对黛桃源耿耿于怀?”柳韵之问。
“唉!”黛桃源主便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来,双眼望向嫣桃源的方向:“那件事情,是黛桃源做错了!可是,那本应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故事。”
四百八十多年前的黛桃源并不叫黛桃源,因为那个时候桃花源中的桃花,只有一种色彩,这种色彩就是红色。当时的黛桃源叫桃圃郡,这个名称源于它的功能,它便是培育桃树的苗圃所在之地。而桃圃郡也是整个桃花源中最唯美、最诗情画意的一个所在,因为这里有一位年轻俊秀风流倜傥的郡主。这位郡主通音律,爱辞赋,最绝妙的是他懂得桃花的繁衍栽培之术,是他从桃花源内色彩单一的红色桃花中培育出了不同的白色品种,从此使这桃花源变成了一个多彩世界。在桃圃郡主从艳红桃花中培育出白色花种的那一天,整个桃花源都轰动了,所有的源众都希望能够到桃圃郡的圃园中来一睹两色桃花的风采。那个时候从各处涌到桃圃郡参观的人终日络绎不绝,年轻的桃圃郡主也为自己的成就而感到无比得意,他更加醉心于桃花的培育护理,因此终日待在桃圃中精心呵护他的这些色彩精灵。
在一个清新的早晨,桃圃郡主早早来到桃圃之中,他昨日又有了一些新的培育构想,循着这个构想,他应该还能培育出更多色彩的桃花来。他为此感到无比兴奋,几乎一刻也不能等待就要赶到圃园中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然而当他来到圃园时,却发现院门大敞,而门上的锁具已被损坏,他大吃一惊,连忙快步进到圃园内察看。他向桃圃内种植着红、白育苗的那两片桃林走去,在行走途中,他的心进一步地揪紧了,他发现沿途的小径边,零零碎碎地散落着被折断的各色桃枝。他怀着愤怒的心情疾步快走,循着这些桃花断枝向前追寻。桃圃郡主仿佛听到前方有戏耍嬉闹之声,因此他不顾一切地跑步上前,对着树林中的人大声呼喝:“是谁?!你们是谁?!在此做甚?!啊?!”桃树林后的人仿佛被他吓到了,立即停止了嬉闹,尔后有两人从遮挡的树丛后折身出来,睁大眼诧异地望向桃圃郡主。待桃圃郡主看清二人时,才发现她们竟然是身着一青一粉衣物的两名女子。
“谁?!你们到底是谁?!”桃圃郡主满腔怒火,也顾不上了平日的礼节与斯文,对面前的两位女子咆哮道。
谁料面前的女子却并未被桃圃郡主的暴怒给吓倒,倒是那位身穿粉色衣物的女子,她走上前来,歪着头故意将双眼睁得大大地盯向桃圃郡主,问:“你又是何人呀?!在如此清丽的一个早晨,却对两位娇小可人的弱女子大声吼叫,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搅扰了一个如此美好的清晨吗?!”
桃圃郡主一时竟语塞了,他没有料到这个女子不仅没有被他的怒吼所吓倒,居然还对他加以反驳。他顿了一顿,重新鼓起气势道:“休得在此强词夺理!你们必须告诉我,你们是谁?!”
粉衣女子就放纵地大笑起来,说:“我等是爱花之人!这就够了,你又管我们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