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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绾桃就这么用嘶哑的声音呼喊着,哀号着,一声低过一声,她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可仍不愿放弃这绝望的呼喊。她惨烈的声音在平鎏峰的树林间穿过,撞到冰冷的岩石便折射回来,又跌入深不见底的山谷消逝无痕。太阳快要落山了,照射着那棵老桃树上的朵朵粉色小花,那些小花便暗暗显了鲜红,似是蘸染了血迹一般目不忍睹。又是一个黎明到来了,经过一夜黑暗的平鎏峰逐渐重现了光明。四周仍是一片沉寂,桃源涧舍的院子里,绾桃悬吊在树上,低垂着头,久久没有一丝动静。世界停滞了,一切仿佛都被浓稠的时光之液粘贴住,于是在孤寂的空间里便留下一幅凄冷的图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徐徐扫过,图画中树上的叶子便发出阵阵唰唰声响,一些早熟的花瓣随风缓缓飘落,它们便点缀了绾桃的头,背,和身下的黄土地面。

随着门的剧烈碰撞之声响起,空间的沉静被打破了。黑衣人突然大力打开卧室的门,急急地向伙房跑去。他点火煽风,烧水煎药,然后又匆忙地端着汤药向卧房跑去,于是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卧房中突然传出黑衣人撕心裂肺的大喊:“不!不!大哥!大哥!”

黑衣人的哭嚎惊动了树上的绾桃,她的头无力地抬动了一下。

“大哥!你不能走!大哥!”黑衣人在大声呼号,紧接着室内便传来案几摔倒、物品掷碎的声音。“大哥!我定要为你报仇!”

黑衣人执着一把短剑从室内大踏步出来了,他来到树下仰头看着悬吊在头顶上方的绾桃,道:“你害死了我大哥!我必杀你为他报仇!”说完走到树旁松开绳索,将绾桃放下后上前抓住了她脑后的秀发。

绾桃在心底里无声地笑了,她知道那个被白歌咬伤的黑衣人已经死去。

“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你为我大哥陪葬!”黑衣人举起短剑,用剑尖抵在绾桃脸上,慢慢地剑锋沉沉地从她左颊向下颌划去。

绾桃已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似乎有只小虫在颊上向下爬过。

“如何?痛吗?怕吗?哈哈哈哈!”黑衣人大笑起来,“我会让你受尽痛苦而死,让你好好品尝死亡的恐惧!”

绾桃已心无旁念,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要杀便杀,若有机会,我必杀你!”

黑衣人便停止大笑,他圆睁双眼,将剑上的血迹在自己衣袖上擦净,说:“是吗?你已没有机会了!”便抡剑向绾桃颈部划去。

绾桃却望着黑衣人的身后笑了。

一道白光闪电般地自院门处忽闪而入,在黑衣人还没意识到什么时喉咙已被白歌死死咬住。黑衣人的身体晃动了几下,然后随着白歌的冲击“扑”地一声摔倒下去,将地上散落的桃花碎瓣激荡而起。

“白歌!你还在!”绾桃禁不住喜极而泣。

白歌紧紧咬住黑衣人的喉咙,黑衣人不断挣扎,最后他紧紧将白歌抱住了,白歌则没有丝毫退却,它闭合的双颌直到黑衣人完全没有动静时才渐渐松开。待黑衣人断了气,白歌转过身来,嘴上滴着血,却如一只热烈小犬般蹦跳着跑向绾桃,用毛茸茸的头在她脸上磨蹭起来。

绾桃便拥挨住白歌躺倒在地,热泪满面地笑了。

绾桃在地上躺了片刻才挣扎着爬起,然后努力用黑衣人的短剑割断了绳索。她拖着绵软无力的身体走向室内,喝了些水,顿时感到精神了一些,又找到些吃食,以求尽快恢复体力,因为她担心黑衣人首领会再次返回。在稍稍休息后,她回到院内,却发现白歌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上。绾桃不由大惊,她冲跑上去抱起白歌时,才发现白歌的腹部已流尽了鲜血。原来在白歌紧咬黑衣人的喉咙与他在地上翻滚时,黑衣人用短剑捅扎了它的肚皮。

白歌的离去令绾桃悲痛欲绝。自爹爹离开后,她便将白歌当作了自已身边的至亲,如今唯一陪伴在身边的至亲也离去了。绾桃抱着白歌坐在院子中间的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了与白歌共同成长的一点一滴,最后在天色暗下来时,她终是依依不舍地将它埋在了院子左侧的角落里。

第二天绾桃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院外的平鎏峰顶走去,她的心里积累了太多的压抑,她想出去,想出去看一看久违的平鎏山秀美景色,也重温一下嫣桃源方向升起的缭缭炊烟。刚一出院门,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刺骨的寒冷竟使她退回到了院内。

绾桃便骇然大惊。这一刻对于她而言来得太突然,她曾经几次都以为自己将要死去,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柳韵之,而就在她万念俱灰时,白歌及时出现使她得以重生。现在九死一生的她,心中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快快下山去见到柳韵之,可是现在她却感觉自己的护身之气似乎消失了,若果真如此,恐怕她下山与柳韵之相见的念头便渺如云烟。她就烦乱了心绪,一次次地尝试走出院外,又一次次地被寒气逼退回来。

绾桃花费三天时间刻意调理了自己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已渐渐痊愈,便决心就此闯下山去。她再一次地打扫了桃源涧舍,将室内一案一几摆放齐整,院内一枝一叶均清扫干净,仿佛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她又到悬崖前向着埋葬爹爹的山洞方向磕过了头,承诺一定找到桃源鉴下鉴带回平鎏峰,双鉴合一以平复桃花源的祸乱,尔后她便踏上了下山的路途。一路上她仍然感觉寒气逼人,眼前看到的树林路径也模糊不清,她坚持着继续前行。她来到冰石径前,冰石径上冷彻骨髓,还未踏上她便有些抵御不住了,更糟糕的是,她看不见了冰石之上可以落脚的粗糙气孔,脚一踩踏上去便滑倒在地,她根本无法在冰石上站立行走。如此尝试了不知多少次,均得到同样的结局,而她也越来越感觉到刺骨寒意在紧紧地向自己身体侵入,她的四肢已近乎失去知觉。

最终绾桃带着绝望折返回到了平鎏峰上,她知道自己已下不去了。她坐在平鎏峰最高的一块巨石上,遥望着嫣桃源的方向流下了眼泪。

“韵之,你在吗?你能听到我吗?”绾桃喃喃着,将洒满泪水的脸颊埋入了双手掌心:“韵之,你还好吗?我好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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