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就跟我走。”韩文护瞟了一眼远处巡逻的人，低声说。他眼眶发青，袖口上浸湿一大块，“不过你们得帮我个忙。”
“好。”一个时辰未见，韩文护竟会这么憔悴疲累。直觉认为不会有诈，所以执锋没问是什么事，一口应下，并给身后的三个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韩文护点点头，宛若活地图一般绕开所有守卫，带着他们掉头往山上走，来到一处山洞。山洞成天然的不规则卵圆形，上面有须子一样的树根垂下来，下面是坑坑洼洼是积水。
大家排成一字纵列，领路的韩文护摸出火折子，往前探着脚走。越往里越发湿闷，贴着地面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口以后，可以听见淙淙的流水声。
火光继续向前移动，照亮前方的一大片连环空洞。空洞下是温和的河水，仿佛一块缓缓抽走的黑色锦缎，倒影着跳跃的火苗。
獠牙一般的岩石摇摇欲坠，却又诡异地坚固。再走两步是一片月牙形的岩石，如同半个立起来的蛋壳，将蜷缩着两个小孩包裹其中。
韩祈安正是其中之一，身上湿漉漉的，冻得小脸苍白，嘴唇发紫，不停地打寒战。
另外一个同样浑身湿漉漉的，不像韩祈安那样抱得紧，已经昏睡过去。手腕和脚腕上有锁链磨出的血斑，额角也破了，血已经干涸。
“哥？”韩祈安试探性地唤道，怯怯的声音仿佛风一吹就能飞走的蒲公英。
韩文护把火折子塞给身后的执锋，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发抖的韩祈安搂在怀里。
“是我是我，小安别怕，哥回来了。”暖了一阵，他紧张地抚摸韩祈安的脸蛋，耳朵，下巴，确定他是否安好。
尽管韩祈安旁边的孩子状态不佳，韩文护还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我听人说，这条河可以外面。但是我不会水，不知道它到底通到那里，能不能出去。”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掠过，“别跟我说你们都不会水。”
苏瑾竹好奇地探了探身子，撩起袖子把手伸下去，一直伸到手肘处。
应该没有食人鱼之类危险生物，但是很可能有旋涡或者狭窄处把人卡住。于是她自告奋勇说：“我去看看。”
君铃不放心：“我……”
“我跟你去。”宸若打断君铃，拍一下执锋的肩膀。寓意有两个，一是照顾好君铃，二是看着韩文护别耍滑头。
苏瑾竹却不同意，一边甩手上的水一边说：“别呀，出了事还得把你给搭上。”
她扯下宽大碍事的纱衣，伸展胳膊做了个扩胸运动，为入水做准备，“我，一个暗香馆的姑娘，死了没大碍，没死就算赚了。但宸大哥你可不一样，死在这多亏。”
是伤心过度坏了脑子么，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多歪理。宸若蹙眉说，“没什么不一样的，你得有个照应。”
“成，要是遇到意外，我一定拉着你做垫背的。”苏瑾竹大笑一声，纵身跃入水中。宸若紧随其后，翻出一个水花不见了。
等待漫长又焦灼，寂静更填煎熬。
“怎么会这样？”君铃喃喃地说，跪坐下来，心疼地抱起女孩，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女孩软绵绵的，随她摆布。
君铃拿出随身携带的救命药粉，捏出一小撮放在她唇上，还好，知道舔，八成能活。
“他们挑了一些孩子出来……取乐子。”韩文护不愿多说。他宛如一块带温度的岩石，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紧紧盯着水面。
韩祈安乖巧地在他怀里趴着，小猫一样蹭来蹭去，吸取温暖。
执锋蹲在水边，手指缓缓搅动着流水，冰冷彻骨：“这样的孩子，有多少？”
“四五个吧。”韩文护轻轻拍着韩祈安的后背，眼中流露出担忧和坚定，“你说的对，这里朝不保夕，小安决不能留在这。”
水中浮出一团黑发来，一只手把黑发撩开。苏瑾竹长长吐出一口气，带着半口水，上半身趴在岩石上，忍不住吐槽：“这是人走的路么，全是暗河，旋涡。”
紧接着宸若也浮出来，关心地瞟了苏瑾竹一眼，对韩文护说：“能走。”
“就是冷了点。”苏瑾竹瑟瑟发抖地补充。
韩文护克制不住地涌出喜色，连连点头：“好，好，太好了。”他紧紧抱了一下韩祈安，“小安就交给你们，还有这个孩子，虽然不认识，也都是苦命的。”
“哥……”韩祈安咬着唇，依依不舍。
韩文护捏着他的脸，笑着说：“哥还有事要做，做完就去找你。小安是大孩子了，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也会照顾好小妹妹的。”韩祈安伸出小指，认真看着他眼睛，“拉钩钩，别丢下我。”
“好。”韩文护伸出小指来与他拉上，两个人一起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王八蛋。”韩祈安补充道。
韩文护以为后面没词了，谁想韩祈安还冒出这么一句，心想果然是被寨子里的人带坏，不禁笑骂：“臭小子，不学好，才多久就会说脏话了。”
“行了行了，我们还在水里泡着呢。”或许是想起了以前的时光，苏瑾竹不耐烦地拍着水花，用湿漉漉的手捏了下鼻子，以掩去眼角的泪花。
执锋把女孩抱起来，放下水，由苏瑾竹抱住。“你呢，不走？”他问韩文护。
“小心凉。”韩文护两手护着韩祈安下水，确定他平稳被宸若抱住后回答执锋，“不走，寨子里还关着四百多个孩子呢。”
执锋点头，把腿跪麻了的君铃拉起来：“你呢？”
“寨子里还关着四百多个孩子呢。”君铃用韩文护的话回他。顿拿了，她稍微一动，小腿像针扎一样丝丝拉拉的疼。
执锋轻叹一口气，给君铃捏小腿，嘲讽道：“蠢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好意思抛下你走呢？”
“快走吧快走吧，你们不走我先走了啊。”苏瑾竹翻了个白眼，催道，“再不走我就快冻死了。”
执锋的揉捏恰到好处，小腿的疼痛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痒痒的麻酥感。君铃呆滞了一下，立刻把腿收回来，站得笔直，低头说：“我留下，执锋你还是……”
“我也留下。”执锋看了君铃一眼，“你去哪，我就去哪，以免哪天你把自己蠢死。”
